“你說,你沒有搶劫迷路的小孩,那個小鬼自己非要把錢給你?”孔裕高高翹起二郎腿,一手支起下巴,一手把玩着一個玉佩。
鄒靜文嘴角滲血,他小聲回答說:“我上下八百輩子,對你,哪有一句假話呢。”
“等你有下輩子再說吧。”孔裕冷哼一聲,站立起來,走過他身邊的時候,鼻子一皺,又道,“東西你拿了,就得準備接受他們家的追捕。”
“是。”鄒靜文舉手做投降狀。
“你真的沒見過他?”孔裕矮身湊過來。
“沒有,那麼漂亮的人沒理由……”鄒靜文皺着眉神色誠懇,沒有注意到腦袋上拳頭又要落下。
“什麼漂亮?是什麼女孩嗎?”一道諾諾的女音傳來。
聽見這話,孔裕面上森寒的神色一下緩和了許多。
一位不到半人高的小女孩從門檻跨進來,手裡挽着個花籃。
“男的。”鄒靜文笑吟吟回答。
“神經病,小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孔裕唾棄道,轉頭溫和地接過她的花籃。
孔豐眨巴眨巴眼睛,歪着頭問:“剛剛,我看見廚房有吃的,我們可以吃嗎?”
孔裕一下子沒了收拾鄒靜文的心情,摸摸妹妹的發頂,道:“可以啊,是這小子搶過來的贓物。哥哥弄了給你吃。”
孔裕慈愛地摸了摸妹妹的腦袋,走出門。
“哥哥相信你了嗎?”孔豐笑吟吟地送走了哥哥,接着一掀衣裙,蹲到鄒靜文的旁邊眼巴巴問着。
鄒靜文指了指自己的臉,笑說:“相信了就不會打我了。”
孔豐哎呦一聲,捧着他的臉左看右看了一陣子,好在應該都隻是皮肉傷。
“得罪了他們,真的不要緊嗎?”孔豐垂下眼睫,有些感傷地問道。
“不會的。”沒想到這半人大的小女孩也真的要這樣為這事兒憂心,鄒靜文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王敬軒那句惡狠狠的威脅,短暫的沉默了一下,他也跟着揉了一下孔豐的腦袋。
“靜哥哥脾氣太壞了,下次不要理他們就好了,他們打人比哥哥厲害多了。”孔豐眨着撲閃的大眼睛,抿抿嘴,用手指擦去他嘴角的血迹。
孔豐這下才十歲,卻顯得很是成熟懂事,鄒靜文沉悶地看了她一會,哼道:“得罪誰都不要緊,挨打不挨打是拳頭決定的,還有,我打人才是最厲害的。”
鄒靜文拍拍衣服上的灰,看着廚房的方向,垂下眼:“我們以後一定比他們厲害。”
孔豐跟着他一塊站起來,仰着頭問:“為什麼呀?”
“做夢夢到的。”鄒靜文揚揚拳頭,趾高氣昂。
鄒靜文和孔豐作起白日夢,孔裕卻要在廚房忙活——先前追鄒靜文的時候把他的贓物順勢放進了這個菜籃子,現在一堆東西混在一起,還得挑出來。
孔裕整理到一半看到壓箱底的一個黃色錦囊,他剛剛提起來,那錦囊裡的東西便全散了架,一堆物件從裡面掉了出來,四散着滾了好一段路。
孔裕瞥見遠處木闆下夾了一個竹編的小球,鬼使神差地,他将那物撿起來,裡面似乎裝了什麼東西,他從竹編縫隙扯出一張紙,裡面密密麻麻寫了字。
孔裕是認識幾個字的,他有點艱難地看着上面的内容,面色越來越糟。
哐當一下,手裡的球掉了地上,孔裕死死抓住紙條,大步往外走去……
月華如洗,一天風露。
院子裡引了活水,汩汩流淌,東南角幾株垂柳,枝條直垂到水面,柳葉沾了水,愈發的沉了,卻還是随着漣漪輕輕晃。
風掀起一陣一陣的水汽,蘸着泥土的氣息,撲出一股寂寥的腥氣。
夜空裡隻有幾點微弱的星子閃爍其光,繼而便被雲層掩去。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今夕複何夕,共此燈燭光!”
李銀君——孔裕幾滴酒下肚已經有些醺然,他捏着酒杯,對着夜空遙遙一敬。
檐角銅鈴叮咚作響,鄒靜文沉默地飲下杯中物,恍惚間竟回憶起當年,他五歲離家,被同樣無家可歸的兄妹兩收容,那是一段艱澀,卻無甚難熬的日子。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算起來,分别的日子也快要超過他們相處的時光了,又焉料會在此時重逢?
“靜文,你和以前瞧起來,當真是大不一樣了……”孔裕飲盡杯中酒,空洞地注視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