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凄風,秋雨是一陣更比一陣寒。接連下了幾日的雨,劉樵夫的屋子凍得人手腳發寒。
他居住的地界天高路遠,到夜裡須得提防蛇蟲鼠蟻趁機潛入。
夜裡,烏雲密卷,毫無天光。樵夫摸索着點了燈去出恭,他為人講究,否則大可在這夜雨的庭院就地解決。
手裡油燈小盞根本不抵什麼用,樵夫還未掐滅其火焰,急風驟雨已經替他效勞。
一道閃電劈下,悄無聲息,照得他面色慘白。
樵夫僵直着身體緩緩扭過頭去。
方才一息之間,他仿若見了他堆柴的破屋子裡大門是敞開的。
他摸索着門框,門葉吱呀作響,他一腳踏過門檻,還未來得及擡眼在這黢黑的屋子裡掃上一眼,脖頸處已經感到一陣寒氣。
一股濕潤的、陰森的殺氣攀爬上樵夫的右肩。
又是閃電,這次緊接着滾滾雷聲砸在大地上。
樵夫在視線的斷絕處瞧見了一張森然可怖的人臉。
“你是誰?”
樵夫一陣頭皮發麻,他答道:“我是住在這的,替主人家砍柴的。”
男人沒有回話,樵夫的腦子在一息之間轉過太過多念頭,而這些又在他聞到一股彌散的血腥之氣後徹底蒼白,他冷汗直流,舔舔嘴唇壯着膽子接着說道:“大哥,我們這裡窮鄉僻壤,實在……”
“除了我,你這些日子可有見過旁的任何人?”
樵夫感到脖頸處的物件被移開了些許,他不敢搖頭,咽了口唾沫。
“沒,沒有……”
說完後,他心裡爬起一陣悔意。無論此人是為了什麼目的躲藏在此地,在知道此地四下無人的情況下,自己的小命怕是都更加難保。
一呼一吸之間,樵夫還沒來得及鬥争是否要殊死一搏,便察覺渾身一松。
他一下子跪倒在地,雨幕裡,哪還有男人的身影。
涼城榜牌上,告示墨迹未幹。
三兩百姓在其下駐留,嘁嘁喳喳地議論一陣便又離去。
一片祥和。
鄒靜文已經三個晝夜沒有合眼了。
潰爛的傷口沒有得到處理,加上累日的奔波,現下已近窮途末路。
雨點淅淅瀝瀝地砸在樹葉上,衣物緊巴巴地黏在身上,強烈的窒息感裹得人透不過氣。
他這會兒已經感不到辛勞和疼痛,渾身輕飄飄的,卻又異常清醒,毫無疲倦。
鄒靜文取出匕首剔除背後的腐肉,他一邊摸索着傷處一面用刀胡亂劃着,為身上平添了些傷口。
那日,他本隻想躲開趙文的埋伏,卻被一路追殺至今,大街小巷貼滿了通緝自己的告示。
這種荒郊野嶺也稀稀拉拉的住了人,待到天明,或許不用,他藏匿在此的消息便會為人所知。
當真是四面楚歌。
泥濘的地上光秃秃地落着自己的腳印,鄒靜文一咬牙,扶着樹幹站了起來。
眼前一黑,他好半天才恍過神,這時,眼前居然亮起點幽魂似的綠光。
鄒靜文分辨了好一會兒,才确定不是幻覺,他心下一沉,強撐起一口氣向後退去。
遠處的動靜停頓了一會兒,緊接着步履匆匆地接近了。
已經被察覺,鄒靜文也不再糾結掩飾什麼行徑,撥開草叢向前躍去。
隻是他此時已是強弩之末,可堪舉步維艱,更遑論什麼逃亡了,他腳下正是一處滑體的山坡,身體驟然失重。
鄒靜文有一瞬的失神,身體猛然被一雙手撈了回去。
好半天他的感官才回來,尚且來不及思考,便在泥濘的血氣裡聞到一股淡淡的草藥味。
紙質的劣質燈籠沒了雨傘的遮蔽,被風雨打得凄楚,慘淡地在一旁咽氣,微不可察的燈火照亮了前人的發梢。
鄒靜文身體一松,密密麻麻的酸楚和疼痛也回來了,他死死的抓住身前的人,高燒引得眼眶一陣發燙。
"少爺。"
沈雲瑞将他死死攬入懷中。
夜半後,雨聲漸弱。
案幾之上堆滿了奏折。
寅時将至,皇帝揉了揉眉心。近來事務繁忙,他已經太久沒睡過一個囫囵覺。
年輕時還覺得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精力,現在卻愈感力不從心。
這兩天又添了頭疼的毛病,手下是一新秀的折子。
此人是自沈家先祖故鄉出來的人才,方一直有意提攜,寫出來的字蒼勁有力,小小年紀倒是頗有風骨。寫的内容卻有些叫人找不着重點,同一行,皇帝已經翻來覆去讀了幾遍。
沈定方從前也是這麼一手字,七零八碎,卻相當有風骨。
他自幼便規規矩矩地臨帖,不懂得沈定方那一手歪七扭八的字怎麼就有骨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