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靜文自吹自擂是說他不會生病,不過天不遂人願——這家夥當天晚上就燒得不省人事了,第二日早晨好不容易醒過來,就是咳一陣暈一陣的。
鄒靜文記憶以來還從來沒有生過這麼嚴重的病,以至于叫人頗有些難以置信。
畢竟從前寒冬臘月被打斷腿丢到河裡的事兒都有,那時候也沒有發熱感冒過,一條賤命,根本沒條件生病。被人撈起來吊着腿還是該幹什麼幹什麼,現在倒好,在這宅子裡每天規規矩矩精精細細的養着,怎麼落個水就病成這樣?
當真是渾身上下都難受得沒勁,恍惚間,他還得出了個結論——嬌生慣養是不可取的。
迷迷糊糊間被沈雲瑞推起來讓大夫看着喂了許多次藥,腦子裡翻來覆去的閃過許許多多的畫面,但是都看不真切,時而噩夢纏繞,時而又仿佛被春意缭繞,簡直是在短短幾天過了一生那麼辛苦。
鄒靜文從來都是睡眠不好的人,他隐隐約約感覺到,自己還是個小嬰兒的時候就開始有這個毛病了,夢裡都是一些光怪陸離而恐怖的東西,以緻于他不愛睡覺,不過随着時間推移這個情況好了許多,主要體現在他不怎麼怕做噩夢于是不至于夜不能寐,不過是夢多睡不好罷了。
但是也有少數幾個,清晰而真實的夢。
鄒靜文有時甚至覺得——當前的一切會不會僅僅隻是黃粱一夢?
清醒時正是半夜,靜悄悄一片。
當真是渾身骨頭都難受得緊,他見屋内燭光微弱,想來照看自己的人也早已去休息,心裡千頭萬緒,左右煩悶,幹脆掀開被子往外走,順手拿了一件挂在床頭的外袍直接出了門。
出門後,他覺得這件外套倒是拿得好,積雪已經融得差不多,溫度比較低。但是這終于讓他腦子清醒了好些,鄒靜文心裡暗暗想:“果然果然山豬吃不來細糠,嬌生慣養一會兒自己素質都差了不少。”
他胡亂走着,心底沉重卻不減,甚至分不清這一份情緒是因為郁結的煩悶,或者興奮,又或者是恐懼?
他靠着一根栅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突然聽到一陣足音。腳步聽起來略微有些急促,他直起身子,往後看去。
那人往這邊看了一眼,放緩了腳步,來人居然是沈雲瑞,鄒靜文朝他走過去。有些吃驚,脫口道:“少爺?”
聲音微微有些發啞,但是卻沒有什麼幹澀不适的感覺。
鄒靜文見路上沈雲瑞身上毛領都沾了雪,臉色有些蒼白,就拉着人往亭子裡去避風寒,沈雲瑞卻一把反捉住他的手。
“你跑出來做什麼?”他的聲音微微有些愠怒。
鄒靜文一時有些措手不及,結巴道: “透,透透風。”
沈雲瑞看他一眼,輕輕歎了一口氣,微不可聞地說:“你怎麼總這樣。”鄒靜文看他神情,分不清是無奈還是煩悶。
于是鄒靜文低頭道:“對不起。”
“不必。”沈雲瑞看他一眼,道,“回去吧。”
鄒靜文被沈雲瑞拉着,沈雲瑞走路不疾不徐,倒是一個舒适的速度,雖然沈雲瑞平時都手冷,但是現在鄒靜文手也冷,就感到被牽着的手傳來一陣陣暖意,這份溫暖的感覺居然讓他覺得有些懷念。
走到自己屋子前面的時候鄒靜文看見屋子的側方堆了一堆雪,立着把梯子。
“積雪化水漏屋子裡去了。”沈雲瑞本來抓着他,察覺到他的停頓,順着鄒靜文的目光看過去,解釋道。
鄒靜文的手被松開,他心道:難怪我住在你屋子裡。
“怎麼了。”沈雲瑞看鄒靜文依然在原地,問道。
“我們也爬上去看看吧。”鄒靜文不知道怎麼想的,突然提議。
沈雲瑞微微皺眉。
鄒靜文說話快,見了他的态度才有些後悔,忙道:“我說笑的,走吧走吧。”
鄒靜文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這麼提議,說完就感覺不妙,他是本來是個想一出是一出的主,做事是沒有準則的,可自打寄人籬下後,這個臭毛病就很少複發了。
大年初一就落水,之後還發起病來,給别人不知道添了多少麻煩,先是把人家大少爺折騰了個底朝天,現在大清早還要出來找自己,再仔細想想上次也是他非要胡鬧才會掉下去,不免有些心虛。
他笑着就跟上去,沈雲瑞看了他一眼,擡手幫他整理了一下外袍,鄒靜文這才發現,他順手拿起來的的衣物居然又是上次洗幹淨送回去給沈雲瑞的外袍,想來沈雲瑞順手就把他挂在屋裡了。
“上去吧。”沈雲瑞聲音帶着些歎服。
鄒靜文一愣道:“什麼?”
接着忙擺手:“我胡說八道的,”
沈雲瑞輕輕搖搖頭:“沒事。走吧,你運動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