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靜文應下,心裡有點奇怪,由于沈雲瑞要求嚴格,他現在的速度比蝸牛走路還慢,抄個絕句都要半天,不過也可能是因為沈雲瑞對他毫無苛求,每天的功課少得可憐直接叫他退化了。
“明天開始會很忙,年後再過來吧。”沈雲瑞收拾桌面,淡淡回答。
鄒靜文這才明白,這是他的假期作業了,但是這樣也就是這幾天都不能來這裡了,心裡知道隻有幾天,但是心裡有股說不出的失落。
灰溜溜回了房間,好在從第二天可是真的開忙。王爺他們忙着各種應酬宴席,鄒靜文則跟着府裡的人為王府張燈結彩,把王府裡裡外外布置得喜氣洋洋,到了二十九号那天更加是忙得不可開交,晚上的夜宴也是熱鬧非凡,好不容易回來房間才終于擠出來安靜的時間。
雖然是輕松下來,但是對比忙碌的熱鬧,無聊的安靜就有點顯得寂寞了,鄒靜文拿沈雲瑞的字帖抄寫,卻有些心緒不甯,筆尖一頓,墨色的點暈開了剛剛的字,這一頁都寫了一半了,鄒靜文心道:“要死,這才六遍呢……”
正丢紙團呢,門扉被叩擊兩下。鄒靜文把筆擺好,急急忙忙的道:“來了,等一下,馬上!”
火急火燎開了門,本來以為是那個小雨有什麼事,門外居然站着沈雲瑞。
沈雲瑞穿着一件月白色的衣服,手裡提着燈籠,映得他蒼白的膚色染上幾分暖色,鄒靜文愣了一下,道:“少爺?”
“走吧。”沈雲瑞看他屋子一眼,又說,“不要着急。”
鄒靜文剛剛那點煩悶突然沒了,他說:“沒有急,我們去哪兒?”
沈雲瑞垂了垂眼,隻道:“水榭。”
鄒靜文于是輕輕笑了,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拿他手裡的燈。
“我來吧。”
沈雲瑞沒放手,不動聲色避開他:“不用……你拿不穩。”
上次撐傘鄒靜文也搶了,結果把好端端的人給淋了,隻好無奈收手。
一路走到花園的水榭,那裡已經聚了人,沈雲瑞把燈籠吹滅,遞給旁邊的侍從。
“小子,你們還真的是姗姗來遲啊。”沈定方看見兩人笑罵。
兩人走上去,鄒靜文這次想起來是個什麼活動,輕聲說:“煙花?”
沈雲瑞輕輕點頭:“嗯。”
一上去,王妃就把兩人攬入懷裡,笑道:“今年的是劉工最後一次主持了,剛好趕上我們一家團圓……”
鄒靜文心裡微微一動。
王妃娘娘的聲音輕輕柔柔的,但是不會顯得軟弱,反倒不容易忽視,鄒靜文每次聽她說話都感覺很舒服,仿佛是有一種要被喚起從前的記憶一樣的歸屬感。
伴随着一聲巨響,一個藍紫色的煙花炸在天上,花紋複雜繁麗,徐徐展開,又是連續幾發上天,天際,亭台樓閣,湖水,身邊人的臉,都被煙火染色,鄒靜文一時感覺頭皮發麻。
他沒有條件好好賞一場煙火。記憶裡他隻在凄苦的長街窺見一斑,長街屋子又密又矮,離城中心很遠,但是就是這樣,鄒靜文也願意在凜冽的寒風裡面擡起脖子仰望這份繁華。
這不是對富貴虛妄的憧憬,不是對皇城達官顯貴的向往。或許是對美景的感歎,對新年到來的的期盼。多少的寒門,在這一刻也能放下生活的無望,安安靜靜欣賞煙火呢,天地不仁,隻有這從容在天空綻放的煙火擁抱着每一個人,不吝啬自己的美麗……
王妃娘娘笑道:“新年快樂。”
她聲音不大,但沈定方和鄒靜文耳力好,鄒靜文并不多話,也不太講究隻能依葫蘆畫瓢,也回了一嘴。
煙花還在開放,沈定方蹲下來喊:“你小子!為什麼不跟我說?!”
鄒靜文也喊了回去,衆人都笑起來。
好久好久天際的火光淡下來,那些烈火一樣燃燒的煙火暖了人的心,煙火的響聲熄火,周圍的人都叽叽喳喳嬉鬧起來,可能世界上隻有情緒是無關身份尊卑的,人能平等地享有這份奢華。
天際一片鵝毛一樣的雪花落下,鄒靜文伸手,它遠遠而來,落到鄒靜文手裡,慢慢融化為水。
回去的時候鄒靜文還能聞到空氣裡彌漫的硝煙的味道,雪花一片一片飄下來,浩浩湯湯,但是卻不冷。
走到小院子的時候鄒靜文看着門口的沈雲瑞,正要把他送回去。
沈雲瑞在門口站住,卻沒有開門,轉過身子看着鄒靜文,開口道:“你。”
鄒靜文不明覺厲,在心裡過了一遍這些日子過來的所作所為,沒覺得哪一件事格外傷天害理,又害怕自己是不小心踩了沈雲瑞的尾巴,正頗有些費解地等待發落,然後看見沈雲瑞掏出一個小小的膠囊,遞給自己。
鄒靜文一下子轉過彎來,本來想推拒,但是又怕沈雲瑞真的不給了,鬼使神差地接下了。
“這是什麼?”倒不是明知故問,他一時腦子一抽就抛了廢話。
沈雲瑞擡眼瞥了他,聲音還是那樣毫無波瀾的,合着雪華降落的靜谧居然醞釀出幾絲溫和:“放到枕頭下面,明天早上再開。”
鄒靜文心裡感覺和天上掉餡餅一樣,總感覺有點做賊心虛似的,怕他反悔般應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