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先生,我們要去哪裡?”
聽到少年的疑問,玉想衣随口搪塞道:“自是要送幼子回鄉。”
“那您的家鄉在哪呢?”
玉想衣原本還想随口胡言,腦中卻突然浮現起了那個遙遠的地方。
那是他即使忘記從前,忘記自己,依然深刻烙印在心底的家鄉。
他追尋半生,殚精竭慮,想要求得的也僅僅是一個回家的可能。
系統卻在一切落幕之後告訴他,他滞留在了此方世界,他需要停在這裡,重新等待一個可能。
這些天他看遍光怪陸離,忙碌得焦頭爛額,不停的自讨苦吃。
如今回頭看去,原來他一直在以忙碌搪塞,試圖回避一個問題。
若系統從開始就是在騙他,那麼一個故障之後,又如何不能有另一個故障呢?
頭腦有些昏沉,玉想衣掐緊手心,迫使自己回神。
不,他為何會這樣想?
縱然受制于系統,系統亦同樣受制于他。
糾纏不知多少年歲,他早已是最了解系統的那個人——
或者說,他遠比系統還要了解它。
正是因為明了系統所說的遭受攻擊并非作假,他才會毫無反抗的留在此地啊……
玉想衣側頭看向閻琦。
有些不對勁。
他不是這樣,為未發生之事進退不前的人。
究竟哪裡不對?
閻琦感受到玉想衣的視線,他回望過去,卻見那人眼神格外奇異,不由吓了一跳,忙問道:“怎麼了,先生?”
玉想衣看着他絲毫不似作僞的神情,輕笑了聲,說道:“沒事,我隻是想到了我的家鄉。但那裡太遠了,我已經忘記了它在什麼地方。”
“忘記了?”閻琦大驚失色:“那我們怎麼去呢?”
玉想衣裝模作樣地沉思過後,回道:“家鄉嘛,他可以是一個地方,也可以是一種感覺。我是說……吾心安處是吾鄉。我依稀記得我兒時家鄉有一片梨樹,那便暫時先找到梨花開得最盛的地方安頓下來,先讓我的好、咳,大兒入土為安才是正理。”
不知是否是适應了玉想衣過分跳躍的思維,閻琦并未再表現出絲毫疑惑,他努力思索着何處梨花開得最盛。
“我想起來了!玉先生,我曾聽趕路的腳夫說過,蘇城盛産六月雪,梨肉脆爽,梨汁鮮甜,想來梨樹必然少不了!”
玉想衣笑着輕輕點頭,十分贊賞少年的記憶力。
“蘇城我從未去過,不過蘇城富裕繁華之名多年遠揚,想來是個好去處。隻是比起蘇城,甯城的梨子不是更出名嗎,更有官道直通甯城,行路便利。小友你為何不向我推薦甯城呢?”
閻琦瞬間卡了殼,不過片刻後他就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揉了揉頭發,羞澀一笑:
“玉先生也知道嘛,我一直呆在那山上,哪裡都沒去過,自然是腳夫同我說什麼我都相信。腳夫向我描繪過蘇城的雪梨,我卻不知甯城更加出名呢!”
“原來是這樣,閻小友你真是有心了。”
玉想衣轉頭細細觀察着身側快步随行的閻琦。
少年身量未足,卻也愈發似故人來,不過故人的身體可遠沒有這般健壯。
在同意閻琦一同離開後,本想讓他一起坐上驢車。
隻是不知是不是記了被強行洗澡的仇,小秃竟不樂意載他,每當他坐上來就死後不肯合作,還試圖尥蹶子。
無法,閻琦隻好徒步跟随。
不過如今已過去半日,半大少年不喘不累,依舊走得遊刃有餘,玉想衣看着也有些詫異,忍不住想要逗逗他。
“說起來,大甯…… ”說話間,不知是否是不慎嗆了口涼風,玉想衣止不住的咳嗽起來。
他試圖壓下喉中這股癢意,但顯然失敗了。
閻琦看見眼前人正說着話,不知為何竟不停咳嗽起來,他咳的很兇,俯在車邊咳的輕顫,像一片即将簌簌飄落的楓葉。
“怎麼了,玉先生,你沒事吧?”
小秃很通人性的停下了驢車,閻琦急忙上前,手剛剛搭在他的後背上,就見他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振動透過他病弱的、可以輕易透過麻衣撫摸到骨頭的後背,傳遞到他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