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雲起懷疑自己在做夢。
他使勁揉了揉眼睛,在發現眼前事物并非幻覺後,竟越過缪萬希沖進了門内,一時間竟不知道從何處看起。
洞中極寬敞,卻被鐵甲、重劍、長矛、盾牌,甚至長弓連弩,塞得滿滿當當。
所制武器皆用了十成十的原料,想來是墨城鐵礦及各類其他礦藏儲存豐富,制兵器時并不惜投入。
不知這些裝備在地下埋藏了多久,竟還鋒利如新,并未染上一絲鏽色。
這些武器……足以武裝起一支重甲軍及一整隊精兵。大昭如今便勢如破竹,再添如今一層助力,又有何人能抵擋大昭攻勢呢?
原來阿玉三年前是為這些東西而來。
缪萬希站在中央,嗅到混雜着潮濕泥土味的鐵器味道,恍惚了一瞬。
他轉頭看向玉想衣,卻見那人似是有些站累了,正抱臂倚靠在一側門邊,并不在意污糟的泥土将他的衣袖弄髒。
此刻他正低頭輕踢開一顆方才開門時落在卡槽中的土塊,頗有些百無聊賴的模樣,似這地宮中可招千萬人争搶的珍寶也好、萬金難求的武器也罷,都得不到他的一個在意的眼神。
看出那人有了些倦怠之意,缪萬希正想上前,便見他擡眼看向自己,眼中瞬間凝聚神采,竟比一側火把還要明亮幾分。
“看吧主公,我說過了,我絕不會忘記對你的任何承諾。如今墨城盡收于手,大昭更是如虎添翼,有這些裝備支撐,又有宣城源源不斷的糧草供應,甯、蘇兩城的财源支持,主公也比不會辜負你的承諾,定會入主京都,令四海歸一、一統天下的吧?”
“自然,”缪萬希聽到自己幹澀的聲音響起:“必不負阿玉所托。”
有時候他甚至都無法分清,年少時那一夜,站在山頂許下那個“一統天下”願望的他,究竟是真的少年無畏,醉心于權勢,還是被那人描繪江山盛景時眼中的光華所蠱惑?
這是條不歸的血路,要踩着屍山血海,碾着敵人、親友、平民百姓的血肉與哀嚎聲蹒跚前行。
而在這條路上,他曾無數次想過放棄。
在靈帝下旨招安的時候,在甯王摟着他肩膀要招他做兄弟、許他封地與财寶的時候,也在宣陽城近乎被屠戮殆盡,營中盡是哀嚎聲,前無退路、後無援兵的時候。
但阿玉總是會用那雙悠遠甯靜的眼眸看着他,他的聲音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奇異力量,他會說:“沒關系的,主公,我在,我會幫你。”
他總會在他的目光中平靜下來。
缪萬希不得不承認,在這條登高路上,阿玉遠比他這個“主公”要堅定的多。
——
“雖然男主的光環不太管用,但我的武器錢糧總該是實打實的吧!還有連雲起、秦琛等一衆虎将,墨辰、公孫秧等等謀士,也是有真本事的。有這些名臣良将做輔,就是隻豬,也總能捧上天。”
“或許吧……”小A弱弱接話,有些心虛。
玉想衣卻沒有注意到小A細微的猶疑,他瞥了一眼缪萬希,見他看着自己木愣愣的發呆,頗有些嫌棄:
“啧,要是這樣,好大兒還能搞砸,該死的天道也不肯搭手,壞我好事,我定要把他活吞了,拉上這糟心的天道,大家一起同歸于盡好了!”
玉想衣揉着額角,是真的有些頭痛:“小A啊,這是不是我這些做過的任務裡最複雜、最波折的一個任務了?”
“你放心吧主人,”小A胸脯拍的啪啪響:“從前沒有,以後也絕對不會有比這難度還高的任務了!”
離開地宮時,玉想衣下意識轉頭看了一下被埋葬的東側隧道方向,忽然心思一動。
這個方向,不正是那日他在陳景軒密道裡翻出的那張藏寶圖上,多出的那一塊嗎?
——
墨城近日多雨,某日清晨停了雨,滿城霧氣彌漫,瘴氣也随着霧氣迅速四散開來。
墨城中人似是早就習慣了這般環境,縱然霧氣深重、瘴氣蔓延,也未耽擱日常生活,小販依舊走街串巷賣着貨,城裡城外需上工的民衆不停歇的早起奔忙。
隻是随着大昭剛來的将士們卻抵擋不了瘴氣之毒,一個個蔫頭耷腦的,更有甚者,神智昏蒙、高熱吐瀉,竟有性命之危。
言修竹蒙着口鼻,正上下奔忙。
隻可惜他從前隻随師父在東部平原地區行醫,對于墨城氣候疾病的處理經驗,僅有他前來墨城卧底的那短暫的數月世界,因此應對濕熱瘴氣還頗有幾分吃力。
剛剛分發下一桶湯藥,言修竹方才放輕松些,忽然想起玉想衣來。
那可從不是個讓人省心的主。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他傳去的話,乖乖呆在房中,關緊門窗,莫要随便出來操心閑事?
阿玉一向受不得太重的煙氣,此次也唯有他的住處沒有薰艾。
此次瘴氣來勢洶洶,想來不久前的那場戰争助力頗多,也不知道會不會引起大範圍的疫病盛行。
正想着,言修竹淨了手,腳步匆匆便向玉想衣住處方向趕去。
剛剛踏進院子裡,言修竹便感覺不對。
院中有些太安靜了。
雖說自從那日阿玉強行蔔卦吐血之後,院中便被徹底清了場,供他清淨調養。
院中侍衛把守得密不透風,暗衛更是近身把守,不敢遠離一步。
但是,有人把守的安靜和無人在院的安靜他還是能分的清的……
言修竹忙快步上前推開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