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是……不愧是底拉選中的人。

内閣成員們紛紛斂下眼中的複雜。

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何清開口，打斷了這場鬧劇。

“叙舊結束，或許該進入正題了？”

她黑色的眸子掃過衆人，整個人有一種身處迷霧中的朦胧感。

三壽看向何清，面露和藹的微笑：“這場叙舊确實久了些，正事當前，舊情也可以改日再聊。”

何清笑着颔首，步履輕緩移至台邊。

她用那空靈的聲音說：“接下來是立誓環節，立誓完成後便将對牧水的力量進行解封，對其重新開放底拉。”

台上衆人紛紛點頭稱是。

看到這裡，牧水心裡已經大緻明了了。

海洋傳說的誓咒需要一位公證人。

公證人溝通法則與秩序，作為媒介使雙方的誓約記入法則。

而何清多半就是這次誓約的公證人。

何清化作了半妖形态，大半張臉上爬滿了骷髅狀的黑色妖紋。

她的下半身被嶙峋的白骨所替代，森森白骨泛着冷光，組成魚尾的形狀。

那白骨魚尾輕輕一擺，何清遊上半空，脖頸上的鰓裂微微翕張。

她晃了一下手，手上的手鍊閃動一下微光，一把黑色的巨鐮出現在她手中。

光滑的黑色手柄上刻滿了細密不祥的紋路。

彎月似的刀刃上仿佛浸滿了地獄的血色，冷酷。

折翼的天使與獰笑的惡魔共同糾纏于刀于柄的連接處，癫狂。

這還是牧水第一次看見何清使用底拉的贈禮——黑天。

“立誓開始。”

何清一聲令下，黑霧圍繞在她身邊。

内閣十八人一齊伸出右手，代表内閣的波浪形紋路紛紛亮起，十八人的聲音同時響起，從四面八方壓迫而來，聲如洪鐘。

“内閣承諾，撤除牧水罪人身份，重新予其底拉開放權，以得到其在海洋事務中的管理與協助。”

牧水也伸出手，霧似的眼瞳看向内閣十八人，妖力凝成銀色的絲線融進内閣紋路散發的亮光中。

他開口，妖力放大了他的聲音，讓那慵懶的聲調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本人牧水，同意此案。”

何清未持鐮刀的左手淩空一抓，黑霧凝出一紙立誓書。

她舉起鐮刀劃過虛空，一個巨大的灰色法陣出現在衆人頭上。

黑色的立誓書吸收内閣的印記光芒于牧水的妖力，半晌吸收完畢，便在何清手中一點點消散成黑霧，化作文字的模樣，向上融入了灰色的法陣中。

法陣上的花紋亮起，向外擴散出柔和的光輝，慢慢籠罩在衆人身上。

在場的人俱覺得身上一沉——誓約成立。

何清履行了她作為公證人的職責，她收起黑天，從半空中落下，臉上那些害人的妖紋慢慢褪去。

她又恢複了平日裡娴靜優雅的姿态，帶着一種一吹就散的飄渺感。

她走下來，再次退到邊緣。

誓約正在生效，十八位長老沒有停止，又繼續準備解開對牧水的罪縛。

十八道不同的妖力流向牧水。

牧水周身的束縛具象化了出來。

十八位長老，十八道禁锢。

三道扼住他的脖子，其餘十五道分别制住他的手腳。

他像極了在蛛網中抵死掙紮的蝴蝶，連那雙脆弱的磷翅都被撕扯得幾欲破碎……但那道身影依舊挺拔。

漆黑的海底，十八位長老開始用古語吟誦禱求詞。

海洋的古語總帶着悠遠的味道，連起來不像所化，更像是在唱歌。

“……寬仁的海洋，請回應我的禱詞，迷途的孩子有話要說……”

十八位長老向規則申請解除牧水身上的罪縛。

他們說着這話，一齊看向牧水。

牧水知道，他們在等待自己念出贖罪詞，來得到規則的原諒。

贖罪……牧水閉上眼，盡力抑制住澎湃的思緒，

不去聽，不去想，要真心悔過，似乎有人在說。

他啟唇，用古語念出贖罪詞。

“我祈禱過，”牧水的眼睫有些不安地顫動着。

“向離群的海鳥，向歸海的日落，”

“向海洋中不滅的火。”海靈們緩緩遊曳在四周。

“您庇護過，”

“以悠長的海濤，以破碎的浪波，”

“以袤遠無垠的廣闊。”

“我曾……耽于危險的堕落。”

“請原諒……”

牧水說到這裡，突然止住了，他擡起頭，呼吸有些混亂。

海靈不安的搖擺着，柔順的尾巴掃過牧水，發出擔憂的鳴叫。

站在高台上的長老們神的凝重起來。

三壽皺起了眉：“不好，他的心思亂了，規則不會接受包含雜念的贖罪……再這樣下去，會被反噬的。”

牧水的胸口劇烈起伏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想要調整自己，但心煩意亂。

他想到燈塔，想到南慎，想到不久前才消失在自己面前的雲，甚至想到蟲母的幻境和昨晚真假難辨的夢……靜不下來。

牧水銀色的眼睛掃向四周的事物，在規則的注視下，他的視線有些模糊。

何清仍靜靜地站在邊上，似乎對這樣的狀況沒有任何意外與擔憂。

她隻優雅地站着，手指輕輕摩挲着胸前的挂墜。

牧水在規則的重壓下腦子混沌的厲害，下意識地想，何清她，早就料到會發生這樣的狀況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