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白子今天來，其實還有一件事想問舅舅。

不過飯桌上氣氛壓抑，她一直憋到飯後，同舅舅一起洗碗時才打算找機會開口。

舅舅齊海的情緒還沉浸在女兒帶回的報告單上，非常低落。妻子吳豔芳陪他辛辛苦苦熬過了大半生，眼下得了重病，他連給她治病的錢都拿不出來，為什麼日子會過得這麼苦？

他掃一眼蹲在地上擠洗潔精的外甥女，又是一陣心酸。

齊白子跟着他們一家，從小到大也沒享受過什麼好日子......

雖然她不是姐姐齊悅親生的，但他們從小對她視如己出，卻偏偏在經濟上讓她吃苦受累，齊海忍不住想，要是早先忤逆齊悅的意見，把她送進孤兒院，說不定她現在會輕松很多......

齊白子洗完一摞碗筷，起身看舅舅正在洗水果，想接過手來，舅舅卻擋在水池前，低聲說：“歇一歇吧。”

齊白子應一聲，然後站在一旁不動。

齊海意識到什麼，轉頭看她，問：“你有話要說？”

齊白子沉默一下，回身去把廚房門關上了。

“什麼事啊？”齊海見狀幹笑一聲，“這麼嚴肅？”

齊白子斟酌一下，開口說：“舅舅......我的親生父母你認識嗎？”

齊海聞言手一抖，水果散落整個水池子。他蹭蹭鼻子，幹咳一聲，問：“小白，你這話什麼意思？”

齊白子盯着那攤水果，然後緩慢地把目光挪到齊海臉上。

“舅舅，我比你想象中知道得更早，我的問題你實話實說就好。”

她過分冷靜的語氣讓齊海更加緊張，但她的表情同語氣一樣和緩，齊海思考了一會，感覺她說的似乎是真的。

他關上水龍頭，重重吐出一口氣：“小白，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舅舅答應過你媽媽，不能說......”

“但我已經知道了。”齊白子認真地說，“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了。”

齊海煩躁：“那你之前怎麼不問？”

“......我不想讓媽媽傷心，也不想讓你們為難。”齊白子垂眸，“現在媽媽走了，我......我隻是好奇，沒有其他意思。”

她身上還套着有些松垮的職業裝，過耳的頭發微微遮住臉，看不出表情。

齊海打量着眼前的外甥女，不免一陣心酸，明明還是個孩子呢，卻要操起大人的心來了。

再想起齊吳......看似驕縱，卻也十分深沉，嘗嘗滿懷心事。

兩個姑娘在齊海眼裡是一樣的，都當親閨女養，偏偏糟心的事一件又一件。

長歎一口氣，齊海貼着牆根蹲坐在地。

齊白子默默蹲到他身邊。

齊海：“我沒見過你的親生母親，抛棄你的那個人，我隻聽說過，沒見過。”

“你母親離家多年，突然間抱回一個嬰兒，我們都吓了一跳。”

“剛開始我很反對，你母親還沒結婚，帶着你一輩子就毀了......但她死活不肯把你送走，漸漸地，我也就接受了。”

“但舅舅想告訴你，這麼多年，你對我們來說，就是親生的孩子。”

齊白子沉默片刻，問齊海：“我和你們，有沒有血緣關系？”

齊海愣了下，可能沒想到她會這麼問。

齊白子說：“我和母親長得很像。”

齊海握緊手指，不情願地點點頭。

“我是從别的女人肚子裡生出來的，但我确實是媽媽的孩子。”

齊白子重複了一遍，起身拍拍褲腿：“謝謝你，舅舅。”

臨走前，齊海叫住她，塞過來一張紙，打開一看是多年前見過的那張領養證明。

齊海欲言又止，齊白子笑笑說：“放心吧，我不會去找那個人，也不會好奇她是誰。”

“我姓齊，是媽媽的孩子。”

說完她跨步走向胡同，一旁急着換鞋的齊吳連忙追了出去。

齊白子走出沒幾步就被齊吳跟上，兩人沉默着并行，走出胡同後終于見了光亮，齊吳叫住表姐，問：“你跟我爸說什麼了？”

齊白子情緒一般，耐着性子解釋：“是我自己的事。”

“你沒說我不想讀書......”

“沒有。”昏黃的老舊路燈下，齊白子雙手插兜，吊兒郎當站着，“有個新手機我放到舅媽床頭了，是給你的，省着點用。”

齊吳一頓，咬唇沉默。

齊白子說：“搬家和住院的事你先和舅舅商量，需要幫忙直接告訴我。到時候我把錢給你，你就說是你打工賺的。”

齊吳問：“為什麼？”

“不為什麼。”齊白子不想解釋，看着她，一字一頓認真無比，“好好上學，别讓舅媽操心了。”

......

齊白子沒錢了。

剛工作一周，距離發工資還早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