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男孩沒有說話,童遊知道他就在自己的身後,見他不說話,他隻能繼續往前走。
走了沒兩步,童遊又停了下來。
“我不可能再分給你物資了,你跟着我也不會給你的。”
對方還是不回答。
童遊忍了忍。
他有些後悔給這個男孩物資了,當時發現朱姐消失,又看到男孩和他年齡相仿,讓他情緒上頭,他才把兩份物資給了男孩。
卻不料,兩份物資給出去,換來的竟然是一個跟屁蟲。
還是一聲不吭的那種。
“你應該從别人那裡知道了我吧?”童遊握了握拳,“我身邊全都是污染物,你跟過來,會被加速異變的,人話就是,你會死得很早。”
童遊突然回想起來了自己過去的日子。
他覺得他是在污染物的庇護下活過來的。
因為污染物會捕獵,把獵物的肉帶給他,這保障了他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在别人眼裡危險的污染物,反而保障了他的安全。而且,他還能用污染物身上的東西和外界交換物資。
這都是污染物帶給他的好處。
但是不可避免的,因為污染物始終伴在他的身邊,他會被這裡的人類抵觸、躲避,甚至謾罵。
童遊忘不了那一次,來到S區的是一家三口,小孩子比當時的他還要小上幾歲。
一家三口哪怕到了這樣的環境下,仍然維持着自己的家庭,這是童遊未曾感受過的。
于是他經常偷偷觀察這個家庭,尤其是那個小孩子,他膽子很大,或者是年齡太小,不懂得這裡的殘酷,經常會從據點溜走。
正好碰上了剛和運輸員換完物資的童遊。
童遊從蜘蛛污染物身上下來,第一次見到這麼小的矮冬瓜,在物資裡掏出了一塊糖給他。
小孩的父母很快就找了過來,帶着整個據點的人,如臨大敵的氣場。童遊見慣了這樣的場面,自動退後幾步,坐上了蜘蛛污染物。
在蜘蛛污染物帶着他快速遠離那群人的時候,童遊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孩子。
在他父母阻止之前,快速剝開了糖紙,把糖送進了自己的嘴裡,然後便是對着他眯眼笑。
因為這個笑,童遊突然覺得心口暖洋洋的,于是他在晚上,又裝了好幾塊糖,自己一個人摸去了一家三口所在的人類據點。
那個眯眼對他笑的小孩,此時正發出着不屬于人類的哀嚎。
一個下午的時間,小孩竟然就要異變成污染物了。
“為什麼沒看好他,如果我能看好他,讓他沒有靠近那個孩子就好了!”孩子的母親低泣着。
“我的孩子是無辜的......明明是我才是家裡最早被檢測到污染值的人,為什麼先變成怪物的人會是我的孩子!”孩子的父親悲傷難抑。
思緒收回。
童遊眨眨眼,如果此時有鏡子在這裡,他就會發現,自己的眼眶更紅了。
朱姐對他說,他不是讓所有人痛苦的真兇。
但是他知道的。
哪怕自己不是造成這一切的兇手,自己也是逃脫不了的同夥。
想到這裡,童遊轉過身,打算直面男孩,讓他不要跟過來。
隻不過,他身後什麼也沒有。
跟在他身後的男孩,不知何時,離開了。
童遊愣了一下,有些不太确定,到底自己剛才的哪句話趕走了男孩。
他沒有立即走,正要打開手電筒的時候,卻發現耳邊傳來了極為吵鬧的嗡嗡聲。
在他的頭頂,鋪了一片綠油油的光。
細看之下,那片光由一個個小光點組成,童遊認了出來,那是由螢火蟲異變而成的污染物。
這類污染物,哪怕是異變了也沒什麼殺傷力,隻會燃燒自己,用自己的生命發出熒光。不被人懼怕,但是嗡嗡聲很大,會被不受其擾的人類像趕蒼蠅一樣趕走。
但就是這樣的污染物,讓童遊駐足,然後在綠油油的光下,逐漸看出了螢火蟲污染物的意圖。
它們像是受人驅使,在空中,組成了兩個手拉手的火柴人。
一個嘴角上翹,一個嘴角下垂。
男孩站在了童遊面前,嗡嗡聲太吵了,童遊沒注意到男孩什麼時候出現的。
對方比他高出了一個頭,在綠光的渲染下,男孩的皮膚更白了,童遊微微仰頭,吸了吸鼻子,覺得發生的這一幕有些神奇。
男孩垂眸看他,雙手提起自己的嘴角,悶悶地哄他:“笑。”
對方其實有着一張悲情的臉,上揚的眉眼此時垂眸看他,像寒冬臘月的孤寂雪人,但偏偏雙手拉扯着嘴角,露出了一個生疏的笑臉,看起來笨拙滑稽。
在這個夜晚,童遊本來笑不出來,又覺得他有點可憐,突然擔心起這個人會不會和自己一樣,就算長大了也得不到幸福。
苦澀的心頭一陣發軟,鼻尖又蒙上了一層粉紅,童遊不再緊繃天生就上翹的嘴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