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謝韫玉已經将顧榄之的親筆信帶給了她。
明明,謝家這條路已經确定了不會出錯,為什麼她要繞道而行,讓藍家人替她冒如此風險?
藍家進宮的次數屈指可數,嫁到嶺南的那位庶女,能入宮的機會更是少之又少。
林落遲思索着顧榄之問題背後的疑問,一時有些語噎。
當時裡衣腰帶的氣息太少,無法支撐她好好謀劃,回來後她又忙于自證清白,也着實着急了。
見她不語,顧榄之傾身靠近,步步緊逼,“落落,告訴我為什麼,把你的顧慮說與我聽,别欺瞞,别撒謊,我要聽實話。”
上位者的氣息無端令她發怵。
為什麼不把回信交給謝韫玉……
她該如何解釋,才能聽起來符合邏輯?
林落遲後退着,腦海裡百轉千回,直至她退至破敗的殿門,被門檻絆住,身子一仰……
顧榄之長臂一勾,穩穩拖住她的腰身。
恰逢此時,殿外響起悉悉索索的腳步聲,伴着一聲熟悉的清潤,“确定承安王進了宮?”
是顧雲辭,之前林落遲與他有過照面,她記得這個聲線。
可回應者她就不得而知了,“是,承安王并未刻意避人,暗衛也沒盯得太緊,聽聞他帶着一個女郎來到了此處。”
是個女人,聲音中透着些拒人千裡的疏離。
林落遲有些詫異,剛要張口小聲詢問顧榄之此人是誰,卻見他垂下眼,一手捂住她的口鼻,一手撚滅宮燈。
動作行雲流水。
前後不過一瞬,她已經被顧榄之圈進一處狹小逼仄的角落。
來者已然抵達至殿外小院中,林落遲動了動肩膀,一隻大掌倏然按上她的頭頂。
她這才後知後覺,她與顧榄之栖息處上方,居然是破敗的窗牖,隻要二人稍稍擡頭,就能被顧雲辭瞧見端倪。
顧榄之俯身,睫羽像小扇,扇動間抵上她的雙頰,癢癢的,勾人心弦。
她突然心跳怦怦。
他獨有的冷香溢出唇齒,呼吸也變得急促,像是有什麼情緒在慢慢攢動。
林落遲被迫側過臉,卻被他握住粉腮,強勢轉了回來。
“落落。”
他将她的小字咬得極輕,輕到聽不見他聲帶的顫動,隻有溫熱的吐息一下又一下地漫過她的心頭。
月晖下,他的唇角勾起狡黠的弧度。
林落遲下意識屏住呼吸,可她越是回避,他的氣息追得越緊。
而窗牖外,顧雲辭的詢問還在繼續,“那個女郎,是不是林落遲?”
女人不确定道,“太暗了,暗衛看不清她的臉,可承安王一向不近女色,能伴在他左右的人,除了林姑娘,我也想不出旁人了。”
顧雲辭喟歎了一聲,“韫玉,朕是不是錯了?”
韫玉?謝韫玉?
林落遲有些詫異,顧雲辭不是想把謝韫玉指婚給顧榄之嗎?如何能單獨與她出雙入對?
正思忖着,就聽謝韫玉回道,“陛下顧念承安王,當初見林落遲遊走在沈述與承安王之間,便已想方設法斬斷他的情愫,隻可惜費盡心機,承安王卻越陷越深,陛下,您已經盡力了,莫要再自責,徒增煩惱。”
“費盡心機?”顧雲辭無奈輕笑,“的确,當初承安王找到朕,要朕想辦法幫他送信去林府,朕真怕林落遲繼續蠱惑他,又礙于君子一諾,金玉不移……好在你機靈,将信丢進了林府的枯井裡,既成全了朕的一言九鼎,又切斷了二人之間的往來,這些年少時的小把戲,如今想來,也甚是幼稚。”
謝韫玉随之附和,“陛下未雨綢缪,想必就算承安王執意要娶林落遲,她也翻不出什麼風浪。”
顧允辭疑惑道,“韫玉,你對承安王,究竟是何意?若非傾心于他,為何要三番五次自請去涼州尋他?”
謝韫玉突然跪地抱拳,“陛下,我自請去涼州,是要上戰殺敵,并非為了兒女之情,不瞞陛下,我無心情愛,隻想向父親證明,陳郡謝氏的女兒并非隻有聯姻這一條路可走,我願意留在承安王身邊監視林落遲,但身份不必非要是承安王妃,我可以以軍師身份随行,陛下,看在年少情意的份兒上,您就成全我吧,這也算物盡其用了,不是嗎?”
顧雲辭沉默了半晌。
之後便是一聲長歎,“你呀,從小就這般有主見。”
他一笑,“罷了,你的請示,朕允了,但有一點你需明白,上戰殺敵隻是其次,你的本職是幫朕看着林落遲,切勿讓她做出任何傷害南朝與承安王的舉動,若因本末倒置出了差池,朕唯你是問,明白了嗎?”
謝韫玉急忙應允,“臣明白,謝陛下恩典!”
……
之後便是無關緊要的寒暄。
林落遲的雙目終于适應了黑暗,她側了側身,一邊聽着過往的一切,一邊大着膽子專注起顧榄之的五官來。
此時的他,早已褪去方才的情動,許是一個姿勢保持久了,他唇線緊抿,神色也愈發肅穆。
顧榄之的眉眼生得很淡,可鼻梁卻十分挺拔,他的唇,看着甚是涼薄,奈何與他那雙狹長的鳳目生在一起,又無端多了幾分攝人心魄。
這麼久了,她都不敢仔細打量他,也隻有今晚,他離她很近,可思緒卻遊蕩在外,林落遲這才有了機會認真觀摩。
窗外的談話還在繼續,無非是一些去涼州需要注意的細節,顧榄之開始走神,很快,這份隐匿在暗處的窺探被他發現了端倪。
書上說,他因不滿意自己容貌柔美,毫無攻擊,經常刻意冷着一張臉,對旁人迷戀他的皮囊之舉更是厭惡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