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落遲順着玉娘的視線望去。
大紅燈籠高懸的屋檐下,顧榄之長身鶴立,一襲金絲玄氅正随着夜風淺淺擺動。
身後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玉娘吓得五指一緊,猛地抓住林落遲的肩膀。
她傾身靠近,雙唇微動,用僅二人才能聽見的聲音低低道,“東街口的绮羅坊乃女郎的退路,玉娘先行一步了。”
語畢,她飛身而上。
顧榄之見狀,喉頭動了動,咬牙吐出一個字,“追。”
一聲令下,原本靜谧的巷道頓時響起兵戎相見的打鬥聲。
寒光爍目間,顧榄之邁開腳步,他于玄色暗昧中靠近,身後的燈籠搖曳晃動。
林落遲的皓腕被他生生拽住。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似乎正在被頭疾折磨着,可這絲毫不影響他手上的力道,林落遲就這麼被他半推半就地拉進房内。
房門“砰”的一聲阖上,她心底發寒,但更多的卻是委屈。
“不是說,我想聽什麼答案,你就給你什麼答案嗎?”顧榄之将她推上榻,沉聲發問,“你覺得你此番作為,是我想要的答案嗎?”
眼下這般場景,識時務遠比犟嘴來得讨巧。
淚水瞬間蓄滿眼眶,林落遲捏了捏掌心,雙手交疊,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樣,“我沒想見他,明明是你先丢下我的……”
顧榄之眉心跳了跳,眸底的潤意在昏沉的暖光下莫名帶着幾分脆弱。
指腹撚過她的口脂,顧榄之扯唇輕笑,“女為悅己者容,在王府時也不見你這般模樣,怎麼,是覺得隻有沈述才配讓你梳妝打扮?”
林落遲有些語噎,“又不是我自己打扮的,是你非要送我去賦華閣……”
“也是你要求的,不是嗎?”他的目光沉沉漫過她的身段,最後撚着她唇角的一縷青絲,喉頭微動。
林落遲覺得有些癢,不免側了側頭,“我又不知道玉娘她是沈述的人,我問你可以嗎,你說可以,這也是你同意的……”
最後一個字剛出口,下颌便被顧榄之強勢握住。
他收緊力道,迫使她投回注視,“後來你不是知道了嗎?為什麼不叫我?還是說,你心裡其實是期待見到沈述的,你想跟他回北陵,哪怕為妾,是與不是?”
“我沒有!”林落遲颦眉否認,可顧榄之卻不見收手。
“那你為什麼不叫我?”
夜風拂過窗牖,将月華送入内閣,不遠處的上空,煙花在空中炸開火星子,絢麗的光亮随着有節律的喧嚣落在顧榄之猩紅的眼尾。
林落遲從他困獸般的注視中,窺探到了一絲他隐忍不發的瘋狠。
她急忙解釋,“我中了迷藥,手腳動不了,玉娘還喂我吃了一粒好苦的藥丸,我想喊的,可是我發不出聲……”
顧榄之顯然不信,“是嗎?真是巧呢,一見到我,迷藥就散了,也能巧舌如簧了……”
眼看他越靠越近,林落遲頓時警鈴大作!
她急忙掙紮着想要起身,嘴裡還止不住呢喃,“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也和你說不清楚……”
“算了?誰允許的?”顧榄之掐住她的纖腰,指尖微微收緊。
亮如白晝的光亮轉瞬即逝,林落遲被迫低頭,入眼是他青筋微凸、骨節修長的五指。
幾乎腳下一空,她便騰空而起!
顧榄之咬牙,指尖遊離在她後腰,微微收緊,她不受控制地無力攀上他的脖頸,而他,則是騰出另一手,衣袖一揮,内閣鏡台?上的物品随之滾落一地……
林落遲掙紮了幾下,身下終于有了着力點,而此時,她已經被顧榄之的雙臂圈在鏡台上的一方狹小逼仄的空間,動彈不得。
一道救命的呼喊聲自門外傳來,“王爺,北陵太子發來邀請,已經在蒼梧江邊設宴……”
“讓他候着!”顧榄之側頭,眼角的餘光在月華下冷如寒冰。
對方的聲音明顯開始顫抖,“是,額……王爺,那個名喚‘玉娘’的女人,逃了……”
逃了?
林落遲明顯松了口氣。
要是被顧榄之抓住,不死也得脫層皮……
許是感受到了她周身驟然松懈,顧榄之慢慢轉過頭來。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氣息更是盤旋在她面門,“你很開心嗎?”
“我……”
“也對,你那麼感謝她,自然舍不得她死。”他自嘲一笑,眸底慢慢蘊起滔天的怒意。
“感謝她?”林落遲猛然想起入院前自己的一句吐槽。
氣息和着薄霧,在她的睫羽凝結成珠,她不敢眨眼,索性閉上眼睛,“那不是在謝,‘真的會謝’不是在感謝,哎,我和你解釋不通……”
“無法自圓其說了嗎?”顧榄之發了狠,俯身咬了一口她的鼻頭。
門外的人再度開了口,“王爺……”
“本王在忙,還不滾到院外去?”顧榄之閉了閉眼,周身的愠氣已經瀕臨爆發邊緣。
“是,是!”那人聲音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院門外。
林落遲痛得眼淚湧出了眼眶,她被吓傻了,竟忘記了反抗。
許是她的乖順令顧榄之心悅,他褪去凜冽,擡起五指細細描摹着她妝容精緻的眉眼。
蛇女妝,自然以魅惑為主。
她原本生得清麗,眼尾微垂,下眼睑呈幼圓弧狀,無辜軟糯,俨然不适合如此妖豔的妝造。
不得不說,玉娘的上妝手法很是精湛,她用紅色與白色加持在眼尾,勾勒出上挑之勢,讓這雙原本溫婉的眉眼無端透着些欲拒還迎的主動。
望着望着,顧榄之自持的身體莫名熱騰了。
似乎有股無名的浴火正一點點吞噬着他為數不多的憐惜。
理智告訴他,不能這樣,不能吓到她,不能将她親手推進沈述那個僞君子的懷抱……
可她周身的幽香令他不飲自醉,嗅之入骨。
腦海中赫然出現了她入院前玉娘對她的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