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陷入僵局,沈系舟啊啊嗯嗯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話都沒有。
柳承谙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兩位主人家吵架,有眼力見的仆人早就散了,沒有眼力見的也被前者用力拖走,隻剩下走不掉的暗衛也不能走的暗衛藏得越來越隐蔽。
明面上院子裡就柳沈兩人,柳承谙說話便放肆了一點:“妻主這麼遮掩,莫不是真幹了什麼不能見人的事?”
他故意這麼說,語氣帶着幾分玩笑話的輕松,仿佛真是在懷疑沈系舟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
沈系舟知道,他給她們留了餘地。
人與人的相處簡單又複雜,有時候‘我喜歡你’可以情急之下脫口而出,可有時候‘對不起,我去做了危險的事’咬碎了牙也說不出口。
因為她就算這麼說了,後面接的也不可能是‘我下次不去了’,大概率應該是‘但是,我下次還敢’。
少時被人當堂刁難,賭上家族名譽和自身前程去舌戰比她年長至少一輪的當代才俊,最後她赢了,一戰成了當朝神童。
年少成名本以為可以扶搖直上青雲梯,結果天意弄人。被診出無藥可醫時她也曾不信邪,咬着牙在夏季披着狐裘在燈下看書,結果第二日接連卧床三天。
那段時間府門口熱鬧得很,認識的不認識的都要上門拜訪,得知沈家少主當真不能見客後,又流下幾滴假模假樣的眼淚,轉頭就拿這些當談資,約上兩三手帕交,當幾次宴會上衆星捧月的焦點。
她厭煩這些人的愚蠢,也厭煩當着她的面憐憫她可惜她的人,于是她自封院中避客近十年。
沈系舟本就是個賭徒,以小搏大,以弱勝強。每一步都标有代價,隻不過她永遠選擇最快,又代價最高的那一步,更何況是在被迫沉寂十年之後,她的每一步都是險中又險。
君子不立于危牆,可危牆之下何嘗不是近路,以身犯險才能快人一步。
沈系舟不敢擡眼,道:“對不起,我…咳咳咳…”話說一半,卻被口水嗆到,咳得昏天黑地。
唾液伴着氣體堵在她的口鼻處,她咳得團起來雙手直顫,但還是抓住柳承谙的袖子想要說些什麼。
“唉。”柳承谙歎口氣。“沒事的,妻主,沒事的…”他反手抱住沈系舟,用手一下下撫過她的背,期盼她能好受些。
等到沈系舟好不容易緩過來些,他退開了些距離,感受着胸口漸漸流失的溫度,那是剛剛沾染上的妻主的體溫。
他開口道:“妻主所求從來不是安于現狀或苟且偷生,這些我都清楚,我隻希望妻主面對有些可受可不受的傷,可避可不避的險時,能想想我…”
沈系舟深喘兩口氣,想要安慰承谙張嘴卻隻有氣聲,隻能頭靠在承谙肩膀上細細喘息。
兩人相擁于院中,時間靜止在這一刻。
良久,沈系舟氣息平穩許多,剛一擡眸就看到一抹微紅從他臉頰染到耳廓,然後順着脖頸一直向下,直到紅色被層層疊疊衣物掩藏,在她視野裡消失不見。
她嘴角一揚,說:“你放心,如今有了承谙,我的性命自然珍貴了得多,誰叫我如今有了心上人,隻是——”她頓了下,眼眸含着蠱惑,身體前傾,生生将兩人距離逼近。
“承谙啊,為何我靠近你,你的呼吸會這麼重,臉色這麼紅?我分明記得是我向你表明了心意,怎麼如今看來,倒是承谙更緊張一些呢?”
随着沈系舟的逼近,柳承谙用手支着不斷後仰的身體,他屏住呼吸,已然退無可退。
沈系舟見他這般,也不再逗弄他,畢竟兔子急了都要咬人,更何況承谙也從來不是草食動物。
她剛要後退,柳承谙卻直起身貼了過來。兩人的距離過近,沈系舟一時竟沒反應過來鼻尖就撞到他清瘦但緊實的胸膛,她鼻頭一酸剛要說話,就被柳承谙環在懷裡。
鼻腔酸痛的感覺還未散去,承谙身上特有的皂角香就直沖天靈。還未等沈系舟緩神,頭頂就響起柳承谙清朗但字尾微微上揚的嗓音。
“妻主好過分,明明是妻主說的心悅于我。”
“可如今我們離得如此之近,近到我可以聞到妻主身上的草藥香,感受到妻主的體溫,但妻主還是如此泰然自若。”
他悄悄将臉頰湊在她的發間,嘴唇貼近她的耳廓。“真是可惜呢,明明我也想看到妻主臉紅心跳的樣子。”
說完,他放開沈系舟僵硬繃直的身體,輕輕笑了一下,走了。
沈系舟看着他的背影一步步走遠,消失,擡手摸了摸滾燙的耳尖,又揪住胸前衣物,死死按在因心髒狂跳而顫動不止的左胸膛上。
要命了,真是要了命了。
她暗罵一句:“别跳了,看看你沒出息的樣子,再跳就跳出來了。”
拍拍衣角粘到的灰塵,沈系舟又摸了下耳尖,剛邁出的腳步又不動了,立在那裡半天。
“少主,十三皇女府送來請帖。”
沈系舟看着身後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蕊琪,她這位貼身侍女躬身遞出請帖,态度誠懇謙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