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系舟的一番話,向沈謹晏最自卑處捅了一刀。
但是沈系舟話還沒說完:“沈謹晏,你總是自命不凡,覺着自己的出身限制你。”她的語氣平靜無比,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她的二妹,而是一隻蝼蟻。
“你怨恨母親不看好你,怨恨夫子不重視你,怨恨同窗不追捧你。你有沒有想過,她們不是因為你的出身而看不起你,而是你低劣的品行,膚淺的才學不配得到這一切。”沈系舟冷淡的語氣砸在沈謹晏心裡。沈謹晏想要反駁,但是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
“有時候我真的很疑惑,你這真的是我沈家女嗎?”沈系舟歪着頭,緊蹙起眉,似乎真的很疑惑。
她上下打量着失魂落魄的沈謹晏,最後輕蔑地說道:“蠢笨如豬”話畢,便轉身進入房内,不理會身後的衆人。
進入房内,沈系舟看着換了身衣服正在床上喝着姜湯的柳承谙。他看起來氣色還好,熱乎乎的姜湯讓柳承谙的眼睛看起來濕漉漉的,身上看起來也沒有受傷。沈系舟松了一口氣。
柳承谙看着沈系舟慢慢走近,坐在床邊。離得遠些還看不清楚,當沈系舟走近,柳承谙驚愕地發現沈系舟的臉色如紙般慘白,眼睛卻緊緊盯着自己。
“這…妻主,您這是怎麼了?為…何臉色這般不好?”柳承谙一句話說得磕磕絆絆的,他不清楚沈系舟為何用這樣的眼神看着他。
她一步步向他走來,卻一句話也不講,柳承谙不知道妻主想要做什麼,隻能不停的向旁邊躲。
難道,她看出什麼來了嗎!果然…自己故意落水,還是明顯了一些嗎…
“怎麼,明明是你落水卻來關心起我來了?”沈系舟笑着擡手将柳承谙眼前的碎發揮到耳後,卻換來少年忽然的閃躲,沈系舟愣了一下。
她慢慢放下右手,後退了一步,搓着手指感受着指尖傳來的少年的溫度。
還好,溫度沒有異常,沒有發熱。
柳承谙縮着脖子,卻隻感覺到耳邊一隻冰冷的手撫過,然後妻主就再也沒有了動作,反而是後退了一步。
禮貌而克制的距離,讓柳承谙稍稍安心下來,經過這幾天的相處,他心知妻主并不是什麼殘暴之人。
也應當…沒有發現什麼吧。
想到之前自己躲閃的動作,似乎太過刻意了些,柳承谙想了想,還是率先打破沉默。
“妻主,你…臉色很不好,要叫郎中來看一下嗎?”柳承谙還是低着頭,沉下眼睛,不想與少女對視。
“我不用,沒事的。”看着柳承谙回避的眼神,沈系舟又退後了兩步。
她看着鹌鹑一樣的少年,想着自己還是吓到他了,但還是想不明白柳承谙為什麼對自己這麼恐懼。
别無他法,她隻能先離開這裡,給少年一點獨處的空間。
臨走時,沈系舟說:“你好好休息,我不會讓欺負你的人好過的…承谙,雖然可能不是你的本意,但,我很高興你能關心我。”
柳承谙不用看向她,光是用聽的,就能感受到她語氣裡面埋藏的情緒複雜又濃烈。
明明面對沈謹晏還算清明的腦子,面對沈系舟的善意時,卻根本無從思考。
此時房内獨留柳承谙一人,他輕輕摸了下妻主手指觸碰過的右耳,妻主的動作溫柔又體貼。
這一切,都是他從未感受過的…
剛剛…心髒好像是偷停了一拍。
深深呼出一口氣,柳承谙放下了手,繼續喝着姜湯。
就好像…剛才的一切沒有從未發生過。
等沈系舟出門時,沈謹晏和沈周氏已經離開了,門外隻有蕊琪一人在等着沈系舟。
見沈系舟出來,她解釋道:“少主,二小姐和沈周君已經被主母叫到主屋了。主母叫你出來後也過去。”
“好,你在路上把事情經過再好好講一遍。”沈系舟說完,就再也壓抑不住喉嚨的癢意。劇烈的咳嗽伴随着氣喘,讓沈系舟蒼白的臉漲紅了起來。
蕊琪連忙将她扶到一邊坐下,叫其他侍女将郎中叫來。許久過後,咳意終于平息下來,沈系舟喉嚨嘶啞地說。
“不用了,備轎子,我們現在去主屋。”
另外一邊,沈家主屋裡,沈謹晏和沈周氏跪在堂下,沈衍和沈顧氏坐在堂上,表情嚴肅。屋内的氣氛凝重,宛如狂風暴雨前安靜。等沈系舟趕來,屋内就是這樣一番凝重景象。
看見沈系舟進來,眼角還帶着戾色,沈周氏就知道今日沒法善了。他咬了咬牙,還未等沈衍發話,他忽然轉頭,對着身後的女兒就是一巴掌,說。
“混賬,隻因被我罵了幾句就敢去攔住少主君。”沈周氏看着被打得發懵的女兒就是一陣心疼,可是他現在不得不如此做。
“主母,主父,少主,都是謹晏魯莽的行為讓少主君受到驚吓,讓少主君不慎落入池中。千錯萬錯都是她的錯,請主母不要憐惜,定要重重罰她。”沈周氏跪在地上,聲淚俱下。
聽到這裡,沈系舟一聲冷笑,說道。
“好一個以退為進,沈謹晏是該重罰。但是她可不是無心之失,分明就是想蓄意傷害我的正夫!”
“我沒有,你血口噴人!”沈謹晏反駁道:“我!我是伸了手,但是…隻是想吓吓他,沒想要真的推,是他自己掉進池子裡的。當時管家與侍衛都在,她們可以為我作證。”
沈系舟冷冷地問:“是嗎?你當時真的沒有想傷害承谙嗎?難不成,謊話說了一百遍,你自己都相信了?”
“我...”沈謹晏說不出口。她當時真的沒有想傷害柳承谙嗎,她當時是怎麼想的。
當時的她,帶着對母親的埋怨,對生父的委屈,看到了走在池塘邊的柳承谙。她突然想到,平日裡侍女小厮談論的話題。
“這少主君真的是有福氣呀。一嫁過來連少主這麼重的病都好了,明明當時禦醫和南陽王世女都束手無策。”
“那南陽王世女可是當今第一聖手的弟子,又是咱們少主至交好友,連她都沒有辦法的病,少主君一來就全好了!”
細瘦的少年看起來那麼不堪一擊,似乎輕輕一推就會命喪當場。如果沈系舟真的是因為這個該死庶子醒過來的,那如果他死了呢。
如果他死了呢!是不是,沈系舟也會死!
沈衍和沈顧氏看着跪在那裡發呆卻一句話不說的沈謹晏,哪裡還不知道她到底什麼想法。
沈衍失望地看了一眼沈謹晏,以及一旁不斷辯解的沈周氏。
沈衍狠下心來說:“來人,請家法,沈謹晏意圖沈家親眷,杖責二十。”
“母親!我錯了,但他是自己掉下去的,她們都能做作證啊,母親!”沈謹晏回過神來,拼命地掙紮,她眼淚糊了臉,束在發冠的頭發也散落下來,瘋瘋癫癫的,一點都沒有平時的自傲模樣。
“你應該慶幸你沒有真的下手。”沈系舟一步步靠近沈謹晏,她慢慢傾下身來,在沈謹晏耳邊如惡魔般輕聲低語。
“感恩承谙沒有事,看來你生父沈周氏平日吃齋念佛還有些用,”
沈謹晏聽到這話一下愣住。她慢慢地偏過頭,看見一雙藏在陰影中,有如刀鋒般的眼,和猶如毒蛇吐信般的朱唇。
她看着紅唇輕啟:“畢竟,若是他有事,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沈系舟嚴重的認真将沈謹晏駭住了,直到侍衛将她拖遠,她才重新掙紮起來。
看着沈謹晏被拉出去,哭嚎聲越來越遠。沈系舟放松下來,卻感到眼前一黑。壓抑多時的饑餓感,讓胃裡翻江倒海的痛。長時間的擔心,疲憊,現在一停下來,讓她渾身酸痛,立時就腿一軟,暈倒了過去。
堂上立刻亂作一團,不斷有人呼喚着沈系舟的名字。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沈系舟想,看來要對承谙食言了,隻能再等幾日再回柳府了。
另外一邊,被拖到前廳請罰家法的沈謹晏,忍着劇痛,不斷将自己的臉藏起來。比起杖責的疼痛,旁邊來來往往的下人更讓她受傷。腦海中想起剛剛沈系舟駭人的眼神,沈謹晏不由心驚。
她是認真的!她真的想要殺了我!
沈謹晏屈辱地緊閉着眼,咬着下唇,不讓自己痛呼出聲。
沈系舟,這是你逼我的!我會讓你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