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時有些朋友就不願你和我一道留在……
他低聲說,手放在她的腹部。留在哪兒?
留在這。
——傻瓜。
她咯咯笑,撫摸他的手指。不過她也陷入回憶中了,那時還在古老的銀色海岸邊;她想着,眼神漸深,因那隐喻也越發清晰,但,同時,睡意也在拖拽她。
——嗯,你那時候還是白頭發呢。我也是。我在海邊見着你,你說……
——“我們是不是認識?”
——我說,我們沒有見過呀。你笑了,然後,說:
“我見過你!你是那個月亮上的女人,每天向着海面上看……”
他苦澀地笑了笑;濃郁,黑暗的長發落在她身上如說着這是遙遠的過去。有的事兒改變了,有些事從來沒有。
——對不起。
他低聲道,靠在她肩上,歎息:“我讓你失望了。”
不,不,不,不。
她當然說,但思緒卻深了。我當然不是在說,這個世界沒有變化——她心想,不是說她從月亮上落下來後沒有受足夠的苦,甚至,不是說,他沒有變化,隻是……
我見過你;隔着銀沙,她看見他,模糊不清,說:你在月亮上,我每晚都看見你,愁眉不展。
你是不是很孤單?
她的眉目仍是清晰而冷峻的,但那銀馬已向前去了,聽見他說——我也很孤單。
你是我唯一能見到的人。
——我也一樣。她回答。
海霧散開,她驅馬上前,見他的影子越來越清晰,但起初是沒有面目的,隻有朦胧。他伸出手,而,在那時候,她知道她可以離開,卻心中一動。
他對着她笑了。
“我是洛蘭。”他說,而,忽然,在那瞬間,他的面容清晰了,如同她的存在般。她的呼吸變得沉重而鮮明,她的指尖,從那魂魄的冷光中傳來一絲熱度,但足見從無到有;兩人長久對視着,仿佛她仍有機會轉馬離開,但所有的後事似都已注定般凝固在那時間中。
她回憶此事;完整的她,而因此,他懷中的身體迅速由着那情感的冷卻而衰老。他似做了準備而因此沒有放手,見她輕輕轉身。
她衰老的面孔對着他的臉,而後,她對他露出深愛的微笑;一個屬于愛的極緻,它的苦厄和所有歡樂,它的孤獨和容忍的微笑。
“但遇見你是我最高興的事,蘭。”她輕輕撫摸他的臉,見他的眼中浮起淚光:“在那之前我并不存在,若此後我得了永生,又如何呢?沒有什麼變化,我還是月亮上的那個女人,對着海面上看。”
她低下頭,靠在他懷裡;兩人的呼吸都低了,在這半遮半掩的承認間墜入睡眠。她呢喃,似安眠曲般哼唱道:
而我并不是未得到永生。
往世和來生中,我對你的愛何曾變過?——而你也是一樣,你也是一樣,我在北海邊遇見的愛人。
她無聲地動嘴唇,用那冰冷,溫柔而理智的嗓音,以他唯能用觸碰感知的方式,道:
讓她們變成日月星辰吧,我們填補了彼此的空洞,注定歸于塵土,唯愛得以永生……
風和海在劇烈地碰撞着;魂靈還沒回來,安伯萊麗雅已将所有的文書閱覽完畢,焚燒殆盡,擡頭看那鬥争的痕迹,面色平靜:不生的不死和永死的永生鬥争着,盡管身在中心,她并不心知肚明。
再次,她走向窗外,這回見到了一個人,在庭院中向上望。她不曾預料,兩人目光相接,她見那人的目光疲憊而苦楚,似亦感天海之争,渺小無奈。
昆莉亞站在花園中,紫花墜落,染她之眼眸,而速而,被燃燒殆盡,安伯萊麗雅擡頭,見屋上有一抹金色,破天而升。
黎明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