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聖血II(True Blood of the King)
無論什麼時候,她都能一眼将她的紅發認出來,此時在這混戰的冰原上,也自不例外。
——塔塔。
她心想,渾身發力,在那猩紅風暴的外圍震開身旁士兵,飛奔向前。無疑,她亦能認知安伯萊麗雅,此時清晰在她眼前展現的那殺戮之藝,究竟有多麼異常——龍心尚未解放,她莫說以一敵百,更是在千軍中穿行,斬人落馬,不曾停歇,唯有那一陣陣的尖叫和一串串的落水聲,加劇人心中的驚悚——但她無法在意——她真的——無法思考——
而刹時天變。
昆莉亞擡頭,滿面錯愕,見空中先前陰暗的雪色竟為那三色交織的混沌所染,而其中最鮮明的,竟是那紅色的天馬!血龍心。但怎麼可能?
——黑龍王會是你,昆莉亞。你來解放封魂棺。
複而,她心中響起維裡昂的話。她那時是錯愕的:怎麼可能呢?
她不可能是什麼龍王。
“——昆莉亞!”
安伊南在她背後叫,似是請求她的支援,但她回頭,極歉疚看了他一眼,咬牙向前。
血風中傳來嚎叫。
她向前飛奔——不錯,她不可能是什麼龍王——但她不能讓血龍心解放——她不能——
“——”
她在風中張口,雪鋪滿她的臉,凍結她的淚。對不起。她喃喃:對不起,安伊南。
——她不能讓血龍心碰到她!
“塔提亞!”昆莉亞聲嘶力竭地吼道,飛身而上,面目猙獰,塔提亞回頭一刻,便看見她如怒目金剛般出現在她身後,其影黑暗。她幾哆嗦了一下。
她像頭龍。
——你叫什麼名字啊?
他擡起頭,在夕陽如血的山丘上,看見那個士兵。奇怪這士兵,長得和其餘人都不大一樣——昆廷心想,他長得倒是很像血龍王,面部的輪廓格外纖細些,大約性格也是一樣兇殘,但,許是士兵确實年齡尚小,面上甚有幾分天真,竟在這血戰已盡的山丘上,舉着旗,問他名字。看來,不止是他對這少年有印象,雙方已對戰數場而尚有餘命,此事也令那少年,記住了他。
——我叫昆利亞。
他回答,隻有些無奈。昆廷一向不怎麼能理解血龍王的陣營,也不理解他們如此冷血狂熱的政策如何能維持,但,忽而,夕陽的光照在他身上,令他見滿身的血迹,竟是一愣,後自苦笑。
——噢,你就是昆利亞?你是那個維格斯坦第的老弟罷?
那少年笑,迎着他面上的苦澀,兩人對視,俱是渾身浴血。是啊。他想到。
在這個時代,有什麼不能維持的?
“——塔提亞!”
後方傳來吼聲。這個優美的男聲,昆廷認得,屬于血龍王本人,不由一驚。血龍王方才不是已經被将軍打落了麼?怎麼出現在這?
糟。他冒了冷汗,心中不知如何跟大夥交代——就因為這事,死在這?
小少年盯着他,忽然沒了表情。夕陽下,他那驟然喪失了表情的面孔竟使他可愛的面容瞬間如冰般寒冷;他不會意外如果他現在化龍,和血龍王一起将他分而食之,因為那就是那麼一個情态——顯示這個少年,什麼都能做。他沒有任何内容的心中,自然沒有任何禁忌,而,後方,血龍王的聲音還在持續:
“你怎麼不回來?”他的聲音竟有點牢騷,不像對下屬,倒像是對——家人:“我以為你死了。快點,你看什麼呢?”
殊死一搏?
他的龍身不小,但實在沒有信心戰勝血龍王——也許,哥能看到他,來幫忙——
那小少年回了頭。
“來啦!”他轉身就走,什麼也沒說:“看看風景!這裡好像浸在血海中一樣,可好看了……”
昆廷踉跄後退。他幾乎要吓癱了,渾身緊繃,卻見,山坡上的最後一眼,是小少年回過頭,對他眨了眨眼,做口型。
——下次還一起玩啊。
昆廷。
她說——
她撲上去。在這種極端的肉搏下,兩人的體力差距就展現出來了,塔提亞在心中罵遍了蒼天,也無法彌補她和昆莉亞差的三十多磅肉——這公平嗎?他爹的——這公平嗎?她感覺好像有四十磅,像是昆莉亞連骨頭都比她重——重得多。昆莉亞從背後上來将她幾摔在地上,塔提亞感天旋地轉,她手上的劍扣在指間像黏住了,而她估計,昆莉亞不知道這裡面是什麼——如果她現在一刀上去,昆莉亞沒有任何防抗的餘地——她會死——
(再殺她一次?)
她面露錯愕,就那麼一瞬間,昆莉亞已握住她的手将她扣在了地上;她的全身覆上來,像座山一樣将她緊壓不動而無論她怎麼發力,怎麼用腿去踹,去噴口水而雙目發紅——昆莉亞一動不動。兩人的血管中黑紅相對,劍拔弩張面目猙獰,像有什麼深仇大恨。
“——你瘋了!讓開!”塔提亞怒吼道,張開嘴去咬她。這場景真是天下找不出的荒唐——這兩個大個子女人在那若隐若現的藍山雪地前俯在地上扭打,手扣着手,腿抵着腿——纏在一起,暴力,瘋狂而親密——倒像這雪地是張床。昆莉亞沒這麼想,她急得要命,汗水淚水落冰向下,力氣用得說不出話,隻能斷斷續續地,将那話擠出來,滿面通紅而血管深黑:
“别……要……血龍心……”
塔塔——
話沒說完,她驚得差點松了力,舌頭都咬破了,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窒息,那劍,哐啷跌落,滾在冰面上,落出老遠。
“——别這麼壓着我!我從小力氣就沒你大!”塔提亞尖叫,玩命地,沒有限制地,赤裸地——她那雙藍眼裡竟有了情感——她看見了——她唯一的情感,對着她,就是——
“别壓着我!别像安克塔一樣壓在我身上——别靠近我!髒死了!惡心!”她尖叫道,渾身發力:“惡心,我恨你,我恨你——把它給我——”
——恐懼和厭惡。
她終于愣住了,渾身顫抖,淚水掉個不停。血落在地上,黑紅相間——但她沒在意她自己的眼淚,而隻看着那串紅痕,從塔提亞眼中流出來。
塔提亞哭了。她狠狠地瞪着她,充滿厭惡。
——昆廷。
嗯?
他轉過頭,看向身邊的人,不想,那人直接坐到他身邊,靠到了他肩上。
——告訴你個秘密。過來點。伸手。
他在他耳邊說。昆廷的耳朵酥酥麻麻的,也不知為什麼,但他順從了,擡起手;他捉住他的手,往自己的懷裡送,昆廷覺得很奇怪,但渾身都軟了,沒能反抗——大概還是應該反抗一下的罷?
遲了。手捉着他的手,送進他的襯衣裡,在那胸前的柔軟上流連——告訴你個秘密。
她說:
我們家的後裔,包括我父親,都不是完整的男人。
接下來的事情他都有點不記得了——沖擊太大,像到了月亮上,他醒來時,兩人還在草叢裡,她沒穿上衣,留着那紅如火的長發在身前,遮住了肌膚。
——那我走啦。
她跟他告别:我父親要我去跟黑龍王的兒子結婚。——放心,他不會有命跟我完婚的。
她笑了笑,又是那殘忍,跳脫而冰冷的笑容:我也不知道我有沒有命從黑龍王那回來哩。
等——
他在她身後阻攔她。你不畢業了嗎?
傻子。我幹嗎畢這個業?我父親是血龍王,我不需要這個。
但——
(我還想見到你啊——)
“我倆不會再見啦,昆廷。”她忽然停下來,戳了戳他的額頭,對他微笑。這個微笑,倒是有點不同的,但又說不上來,哪兒不同。在月光下,平原前,她和他對着,她說:
你喜歡我,是因為感覺到我是個女人了罷?
那也不錯嘛,說明我作為女人還算有魅力,搞不好真的能騙到黑龍王的兒子哩。
拜咯。看你一直饞着吃不到的傻樣,也蠻可憐的,不用謝我了——
等一下!
“塔塔!”他在後面叫:“塔提亞!”
我是真的喜歡你啊!
“——你喜歡我的身體罷?”她頭也不回:“一直那麼照顧我,也是服了你這個呆瓜了,這麼久都意識不到。”
不——不是的——
“就算我跟你一樣——”
我也還是喜歡你——
我指天發誓——!
“……别,别哭啊,塔塔。”她哆嗦道:“對不起……”
真是——真笨,真遲鈍啊——她怎麼會沒意識到她讨厭安克塔,是因為厭惡安克塔像男性的體質呢?
塔提亞最讨厭被人束縛了;她讨厭被人壓制。她想要自由——這就是她需要血龍心的原因,隻有這麼簡單——但,不行。她一邊流淚,一邊用了全力,一點不放松,禁锢着她。此事無疑令她厭惡,但沒有餘地——血龍心,帶來自由——但是以那怎樣的代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