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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上你看书网 > 血聖女(The Bloody Messiah) > 第191章 在地為化

第191章 在地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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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似又為一未竟之言。啊。未能言說的言語在這世上何其多,不過要按執旗手的說法,其說不說,取用不取用,也無甚所謂,反正,人其實隻是互相命令,契約,遵守或撕毀這契約而已——她們說,卻既不明白,也無甚理會這語言真正的意思。命令多一分少一分又何妨?言語多一次,少一次,又會怎樣,反正——她們——人類這個種族——

那揚起的藍旗,投下的目光,阻斷了那流下金淚的說話人,也阻斷了她,而翻湧中,唯有旗的聲音,和這話混合一處,是清晰的。執旗手說:

“我不會誘騙他們。”

起先是模糊的。她睜大眼,藍旗揚起,目在她面前,如直看着她,聆聽她的一舉一動,一呼一吸。

“我不會使她們破滅。”

她退後一步。但遲了。旗已揚起,姿态倒甚是柔和的,隻如那紅樹般,随風而展,然這酒海泛起浪濤而挑起其下痛飲佳釀不知多少年的白骨累累,虹吸之力使她向下跌落。不!她擡手企圖握住什麼事物,但隻有虛空,而眼向上,越發清晰地看見那執旗人的眼,或就是那頂上的天,望着她。海浪卷着那聲音從過去到現在,撕裂夢到現實,‘他’,變成‘她’,模糊變清晰,如是那代價,啟發,和條件——安鉑。安鉑。安鉑!有人在哭。克倫索恩?——她無法反應,隻能看見自己張開的指節,向着夕陽海中的墜落,山崖上似有天河水落下,紅亦如瞬息刹那。

塔提亞心中一動。最末一刻,她看見那旗手的臉,從山崖上顯現,目視她墜落。她看見安伯萊麗雅那張不似人的漠然,平靜的面孔出現,動唇,說那句,未完的話。

我不會讓她們破滅,直到——

他含淚看着,聽他道:

“我不會讓他們破滅,直到他們自己來懇求我。”他說:“讓我們帶他們回到,那原原本本的生命之潮中。”

他因此哭倒在地,再無力起來,道:這就是誘騙!這就是誘騙!

你在等那個受騙的人,對你說那誘騙的話!他尖叫道,從夢中醒來,說那個詞:

破滅!

“公爵!”人魚貫而入 ,向他道:“‘聯盟’同意釋放戰俘,停止對安伯萊麗雅殿下的追捕了!”

塔提亞被從樹枝上滴落的雨水喚醒,營地已震動奔騰起來,深夢的消除令她最終在這驟醒的瞬間一無所有,唯餘怅然。“我們在幹什麼?”她擡手捉住一過路士兵,迎着夜間穿梭不息的人流模糊問。那人低頭,原是瑪文妲,她瞧她一眼,望向無光處,神色略暗,道:

“緊急通知,我們出發去交接戰俘。”

瑪文妲跟從前不同了;她心想:不。剩下來的人誰都跟從前不同了,瑪文妲現在低頭看她,其實不也是在觀察——她——是不是有些變化嗎?這變化似是引發的,但又是強制的,必須的。塔提亞仰頭看着,不眨眼,從瑪文妲嚴峻而嚴厲的神色中看出,她希望從塔提亞身上看出更勝以往的紀律性,積極性,但這結果是不樂觀的。這也怪不得瑪文妲,她在心裡暗想。

她們失去了奇瑞亞,而這後果,如今還沒被消化。瑪文妲接過了部分首領的擔子,不如從前親和了,并且不止一次地在醉酒時嘟哝,塔提亞跟她們心情不同——因為在她們失去奇瑞亞的時候,塔提亞卻沒失去昆莉亞。對此她隻能一笑了之,同餘人一起悼念前首領,心中暗念:

……這能是一回事麼?

思緒電轉,至于她的心情也沉重了,樹滴雨的陰影下兩人對望,塔提亞點頭,騰身而起,道:“行。安多米揚哪兒籌到的錢?”兩人并肩,瑪文妲複看前方,搖頭:“沒籌到錢。”塔提亞正狐疑,她複道:“‘聯盟’主動放的人。”

塔提亞更詫異了。“主動?你是說幾個月來就算我們這邊有頭好豬一旦它知道了就一定要搶走的‘聯盟’?”

瑪文妲沒有笑;準确來說她隻是冷笑。兩人走得快,馬已準備好了,都很瘦弱,塔提亞蹬上去時甚至不敢像從前那樣用力。雨淅瀝飄針落在泥濘營地前的一頂幽燈前,隐約照亮排列在出入道上的騎兵隊,張張臉孔都遍布皺紋,憂愁,饑餓,疲勞和以之為燃料的深埋憤怒,其似是微弱,實際卻根深蒂固。塔提亞戴上兜帽,聽瑪文妲的聲音透過雨傳來,說:

“對,确實可疑,所以我們出發去交接地附近勘察番,瞧着是不是有詐。”

領隊一動鞭子出發了,塔提亞騎在第二排接續跟上。山谷幽黑,其上叢林熙攘,但總體來說尚是僻靜。在這種偏僻地皮駐紮的便利和生活自然不比平原城市,但據有些居民道,穿過這受古木拱門層層包圍的牆體,有絲在平原不見的安穩感,似‘聯盟’永遠不會越過這葉門出現前來騷擾,而生活也便如此細水流長——不過事實上暫時的甯靜并非由這些已腐軟而被千萬次生活痕迹馴化的溫良林木所帶來,而有賴平原上正由昆莉亞帶領的那支最後的有生軍,在這一年最末的,冷雨紛飛的冬季,時不時便出擊抵抗從蔓河對岸襲來的‘聯盟’軍隊。雨整體來講幫了忙,最近一次戰役,有個‘聯盟’指揮官摔進冬河裡,回去生了病,沒幾天竟病死了,由是害怕類似的病發現象,最近半月,總算是安甯。

……但還有多久呢?塔提亞想。她在馬背上颠簸,眼在冬季樹林的輪廓上徘徊,遙遙,通往平原的山路已出現,視線再墜,就是遼闊原野綜合交錯又被不斷抹去的道路,那個詞,隐約,平淡地閃現在她心中的瞬間——‘輸’——瑪文妲似察覺到什麼,回過頭,眼在夜中如石閃爍。塔提亞有點不自在,趕緊搖頭,轉移話題,道:

“……有沒有安伯萊麗雅的消息?”

瑪文妲不滿地瞧着她。這女人跟奇瑞亞的标準越來越像了,大約‘鬣犬’首領的壓力就是會将人變個樣。

“你對我們的事業沒有信心,塔提亞。”她批評,顯然很知道塔提亞的思考過程:她在思考輸赢,于是就想——要是安伯萊麗雅在,她們還可能有一戰之力,若那孩子不在了,必輸無疑。其實倒也想得沒這麼嚴重,但大差不離,且雖然瑪文妲如此瞧她令她有些愧疚,但細想來她這樣考慮也不可全說是逃兵行為:這實在現實。她也将這種辯解之情表現在臉上了,瑪文妲亦透過那在鬥篷下的面目看出,不甚認可,搖頭道:

“你要先相信我們能赢,我們一定會得到勝利,才有可能勝利。”

她說得諱莫如深,塔提亞全然不懂,隻好領教了,這樣瑪文妲才點頭,道:

“信是從‘海境城’送來的,有那大公的親筆簽名,想來也有一定的政治保證,她說她和‘聯盟’達成了協議,同意解除對安伯萊麗雅殿下的追捕。”

“解除‘追捕’,”塔提亞琢磨:“那意思就是現在連個影都沒看見,還在抓人。”她眼珠一轉,道:“——也就是很可能活着?”

“那也不一定,可能‘聯盟’隻是說個噱頭,甚至可能是騙局。譬如說,若他們捉住了殿下,但條約卻是‘解除追捕’,不就是白搭麼?”瑪文妲反駁。塔提亞調侃:“怎麼你開始喪氣了?不是你當初說——‘聯盟那群喽啰,不可能捉到安伯萊麗雅殿下’嗎?”

瑪文妲複蹙眉。她對她歎息,如見不可教之朽木,但也寬宥;她确實變得像奇瑞亞了:“你還是态度不端正,塔提亞。”兩人踏上平原,雨聲中遠來有河流之聲,冬季的長草在寒風中搖晃,人身感冷,而塔提亞終于為這始終糾正她,不滿意她的聲音而膽寒了。瑪文妲絲毫不覺得這應有什麼問題,複道:

“我擔憂‘聯盟’的軌迹和我對安伯萊麗雅殿下有信心是不沖突的。你沒有親眼看見那天的平原之戰——”

“你也沒有。”塔提亞嘟囔。

“但我知道!”瑪文妲擡高了點聲音,塔提亞沒有與之争鋒,隻聽着瑪文妲絮叨:“如果不是她真的射出了那一箭,後方怎麼可能撐那麼久呢?龍怎麼可能還好歹,活着呢?那肯定是真的……”她重複一遍:“那一定是真的。那是奇瑞亞用命換來的。”

塔提亞不懂這該跟奇瑞亞的命有什麼關系,但提到奇瑞亞,她也有點感傷,不再說了。且,關于那天平原上究竟發生了什麼,确實——誰也說不清楚。

“……有沒有安鉑的消息,艾維茛,咳,”他用手背蓋着嘴唇,又是一陣咳嗽,趕緊止住,複看衆人,但還是目光渙散,無法集中:“你那邊的情報中,能不能确切知道,安鉑有沒有在‘聯盟’手中?”

公爵寝室的床榻前圍滿了人,氣氛憂愁:為局勢,為氣候,為他們窗外那顆微笑的樹和生活凝重的城市,以及面前這個領導者。他的病沒什麼神秘,隻是一次幾個月前的馭龍讓他的心髒連同全身遭到重創,幾乎再也沒從床上起來過,病危通知下達三次,他都堅強地挺了過來,有人提出,也許應該将舊王室的政治中心移回孛林,但孛林的情況就像這位公爵的身體——水原之心離開了其餘組織,負擔不起多少居民。情報總管深深望着他,壓下了一切雜念,搖頭道:

“沒有确切的說法,但‘聯盟’确實很有可能從未能捉住她,并且,自從達彌斯提弗一戰,對安伯萊麗雅殿下懷有畏懼的人越發多,即便是懸賞重金也少有人願铤而走險,不少民間人都相信她确實是天命之王,負有神力,不能與之作對,這一定程度上延緩了‘聯盟’的計劃。”

克倫索恩點頭。這消息讓他有些安穩,也當然發愁——這不是一種因果清晰從點到點的憂愁,而更像是光海被依次點亮而在嘗試思索的瞬間,隻感到悲從中來。他猛抽了一口氣,沉默片刻,複看其餘人,又問:“還有沒有什麼情報?那些戰俘的情況如何?‘聯盟’突然軟化态度的原因,有什麼可能的說法麼?他們有沒有解釋?”

“……我們來打擾您之前已确實針對此事進行過讨論了,确實有很多可疑之處。”一大臣道,克倫索恩卻為其禮儀尤感瞬間的刺痛,隻更無奈地壓下——在這麼個緊急時間,臣子來尋他,竟然是‘叨擾’!他這孱弱無用的身體,隻是約責怪,就越發衰敗,像它思念着那個沒有波動也沒有變化的黑夜溫床。他壓下這些瑣碎想法,點頭與那人,示意他繼續,便聽見其說:

“這次的交涉使者和信件來源之間彼此沖突,也似乎不是在得出了統一結論後發出的特使,而是各方都有不同的想法。官方文書是從‘海境城’來的,可海境怎麼能代表‘聯盟’呢?沃特林派了人,但也隻是承諾會釋放他們當時帶走的一千來個戰俘中還幸存着的成員,至于勞茲玟方面,達米安費雪仍同以前一樣,态度強硬,實在是看不出他有什麼改變心意的迹象,但,另一方,有人代表勞茲玟,擔保全‘聯盟’的停戰……那位也給您寫了封信……”

克倫索恩不可不感到奇怪,尤是臣子說話時自我懷疑,不可置信的态度,和不敢決斷,等待他落定的惶恐。他接過那信,見到上面有條銀蛇樣狀的紋章,那脆弱的心又是顫抖,而至于翻開信件,見到上面的一行文字,更是目光驟變,将那信紙合上了。

“這送信人是誰?

衆人望他在黑夜中滞目向前,亦是相望無言,不知如何理解當下的局面,窗外黑夜如凝固,時間卻在飛逝,終于,有人道:“……是‘兄弟會’的使者,殿下。”而後又是沉默,終于,衆人下定決心,道:

“他們據說是替繼柯雲森後的現任兄弟會首領傳來消息,那首領,就他們的意思,是——”

“——是米涅斯蒙。”他喃喃道,攥緊那張紙:那上面什麼内容也沒有,隻有句問候。

好久不見。

——你在我的宮殿裡過得好嗎,孩子?

“是叙鉑.阿奈爾雷什文——”

窗外風聲大作。克倫索恩擡起頭,和衆大臣望着,屋外又傳來敲門聲,乃是維格斯坦第的聲音,亦同當下多種駁雜和憂心般,聲音是壓抑的,但因其内容,卻多少有些安慰。克倫索恩,聽他道:

“有信鳥剛到,是南部線人的消息。”維格斯坦第說:“他們說從阿奈爾雷什文東部邊境的山區,看見一隊領頭酷似安伯萊麗雅的隊伍出現了,正步行橫跨平原,向勞茲玟的大裂谷方向去……”

此日是十二月十三日,天氣已很冷了。塔提亞起了個大早,在清晨洗漱完後就走到東南裂谷的邊緣,頂着冷風,眯眼看相隔岩層五彩,林木錯落裂縫對面遙遠的勞茲玟。天緩慢地亮,天光是撫慰人心的,無論世道多麼污濁都是一般清涼,她擡頭,追着光亮起的軌迹,周遭有林鳥飛舞,稍遠,與她隔着一片空域,那恍然如天工,恍然如神造,而最終,總是給人以莫大的戰栗和恍然的大陸橋,其成寬窄相間,高低不一而行走次序也不同的錯落之勢,隻有那最大,最寬的陸橋,上有人類修飾的痕迹,而數多生青苔石木的細窄石鍊,則似搖搖欲墜般不斷綿延至天外,像道淩空的網。塔提亞追着這石橋群向右側看去,隻見亮起的天光中,又有一隊破舊的牛車,緩慢地向此方靠近,越近,越是清晰,那該是另一隊徹夜趕路,隻在清晨才挨過冬夜,逃離‘聯盟’,至于東部的戰俘了。

她有一會沒有動,隻是瞧着。冷風翻動她的紅發,她也不知心中究竟該做何想:她們數日前出發,勘察異常,但最終,什麼異常也沒察覺到。她不知瑪文妲希望發覺什麼,但無論她有什麼希望,她們發現的隻有一個:源源不斷,全新的毛骨悚然的故事和衰弱悲傷期望得到安慰的人。那些故事,被俘虜身上的傷口和隻是見到她們跟高大男子有點像的身體就尖叫翻滾的狀态讓塔提亞不知怎麼反應——她現下的狀态,連她自己也要承認,叫做‘麻木’,超乎了她過去普遍的狀态,而她不是一個人。連瑪文妲,面對這些在戰俘營和地下市場受到了幾月虐待的人,也失去了連續發怒的力氣。這些饑餓虛弱的人面對的是一群饑餓,虛弱的軍官,而情形便若僵硬在此,不得發展。

“——到那邊可以去領點吃的。”她起得早,這回承擔了引導的責任,照舊,沒有進行過多的寒暄,隻是肚子餓得發痛,發酸,能做得最多就是把她的粥讓給兩個人。她沒有看車上的人,但,許久,也沒動靜,她擡起頭,發現那些衣衫褴褛的人,倒是在看她。

塔提亞眨眼——不是看她。

是看她後面。

營地像被扔進塊石頭;被扔進了塊柴火。一經點燃,便作沸騰。她轉過頭,猝不及防見那升起的太陽捂住眼,隻聽身邊尖叫嘶啞,掌聲如雷。她還什麼也沒看見,隻知道那太陽的光,讓她落淚。

瑪文妲在吼叫。衆人彼此擁抱,拍打肩膀和背部,塔提亞身邊那輛牛車上奄奄一息的俘虜在對着木闆磕頭——就瑪文妲來說,這是自然,因她們倒是親眼見過平原之戰的,眼淚于是不惜般從本無幾滴水的身裡落出來,喊叫要耗盡身體最後一絲力氣。

塔提亞終于能睜開眼。她直起身,看見裂谷對面漸漸浮現的一群很小的影子,那群人周圍四面都站着士兵,但沒有上前,隻似如此方般看着,沉默而目不能移。如此遙遠,本該是難辨認來者何人,但在那領頭出現的時刻,尤是那——旗幟揚起的一刻,似不必多說。她打了個寒戰,如記着一夢,記得一種哭叫,但終于,什麼也沒想起來。

“安伯萊麗雅殿下!”衆人歡呼,數月來壓抑的悲痛,憤怒和絕望一湧而出,好像在太陽出來之前她們連哭都不敢哭出來。所有人都在流淚和嘶吼,塔提亞倒也不例外。她掉了一滴眼淚,但也可能是被陽光刺的,而,隐約,有人在她耳邊笑。那是奇瑞亞的笑聲。

大裂谷對面,那個執旗的人影平靜站立,看向彼方,如同雕塑,破舊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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