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的狗,可惜沒有看見她變化這麼大。它會有多高興!她們本來可以一起跑步了。”侍女流淚道。
“我們要給她找個新伴兒。”
“要等會……”
她們讨論,但她,隻是無法移開眼。那孩子的神情如此認真!不是種成熟,也不是種執拗,但恐怕,她必須說,其中帶着很顯著的目的性。這不是随意的玩樂,讓她舉——塔塔,的例子。她朦胧記得,她直到七八歲還喜歡做出些完全沒有原因的玩樂行為,這個女童現在的樣子,對那時候的塔提亞來說,也不是完全陌生。她會趴在地上,聽土的呼吸,但她不指望會聽見什麼,神情總是散漫,留着她在背後追趕……但這孩子——她不是的。
聽。
她很吃驚,但不知應該做什麼,想什麼——因為這能是什麼?
“——媽媽。”
當她驚訝時,那孩子已站起來了,顯得極其瘦弱,以及不可思議的堅強。一句描述就足夠:她額頭上還有一塊巨大的紗布,包着那個血肉模糊的傷口。她的臉因為那些大小損傷所流的血現在還是全然蒼白的,但奇迹般,使人印象深刻,沒有任何抱怨和苦痛的痕迹。她露出的皮膚上遍布淤青,令她同情,但孩子的表情,将它拒絕了。她不知如何形容這種組合,隻能看着,見她擡起手,做出手勢。
“——媽媽?”
她指着腳下。
——她說話了——她在問問題,您看見了嗎——
侍女們高興地大叫。
“我想是的。”她全然無知,隻能發愣,見孩子走過來,緩慢地轉頭,思索着。她合上手,然後輕輕推開手掌,看着侍女。
“媽媽?”
——她在問母親為什麼還沒有回來——她在問母親在哪兒——多美妙!
我們的小殿下會說話了!
她在身後,隻有吃驚和聆聽的餘地,看着這孩子走到侍女面前,見四個人耐心,幾無法互通地談着話。
“你母親在工作!”
她們道;她的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傳達出顯而易見的無知。這句子重複數次,仍無果。她看見這孩子擡起手,指着耳,然後搖了搖頭。
你聽不見?
那孩子張開唇。
“——不。”
這詞吐出來,像開花,但此時這個慣常面無表情的孩子面上有了絲艱難,像這是最難的事。她搖頭,點頭,搖頭,留那三個侍女,和這個從未入内的聽衆在極度的驚奇中。
“第二個詞……”
“第二個詞。”
你說了個第二詞!殿下!
她們徹底将原先的問題忘了,喜極而泣,争先恐後地将孩子抱在懷中,她,站着,則能像從雲中眺望般看見下邊的情景,見那孩子在手臂的簇擁中擡頭,面色冰冷,似在思索,嘴唇幾次張合,仍無果。她看着,久久不動,天色已黑。
你怎麼會是個啞巴——你怎麼會是個傻瓜——你怎麼會不長大呢,殿下!
“你生來就是要當國王的!”
衆人道,她低頭看進那藍眼中,忽有失墜之感,在這瞬間,恍然大悟:她的意思是,她不是聽不見,而不是聽不懂。不知怎麼,她就是明白了,但那瞬間,未能說出口,而也感眩暈,捂住了額。笑聲還在持續,夾在哭聲中。她再擡起眼,嘴唇翕動,看着那孩子的眼,做出了個手勢,指向門外。
孩子看着。毫無疑問,現在,她開始産生注意了,不像從前。她被這孩子注視,竟有些緊張,手指不靈活,但仍動着,比出嘈雜的景象;會議。她企圖說,擺放桌面,圍繞人群。那孩子始終注視她,面容沉靜。
她收回眼,心中茫然。孩子開始掙紮,侍女放開她,由她走到床邊。
“我得走了。”她看着一切,忽生硬道;侍女向她告别。她走至門邊,忽回頭,面上複雜。
“請你們,盡量不要傳播那個說法。”她艱澀道,略微看向那孩子的方向。經此一言,衆侍女恍然醒悟,向她賠禮道歉。
絕無此意——隻是——
太過高興——
“沒關系。”她也行禮:“多謝你們,願一切順利。”
她打開門,此時外面便再沒有光了。她外出,大步走過庭間,花葉紛落,餐廳無人,遠處,直至宮門處,都沒有絲毫燈光,司空見慣的場景,不知怎麼,驟然使她心驚。她經過窗口,略微回頭,嘴唇微張,似見那窗内,一簇藍海照着她。她已大步經過,因此那情景轉瞬即逝,唯留些許印象。之後,她回到房間,打開信紙,填上之後的話:
……難以置信。
她重複這個詞:我認為她開始生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