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撤退了!”一士兵叫道,登上這艘正在沉沒船隻的塔樓。此處彼處點綴着曼妙橙火,内含幽蘭般最珍貴的藍芯。許多士兵不顧這勝利宣言棄船而走奔至安全地帶,仍然,不顧風險拍手稱快的仍不在少數。海中四散碎木和屍體,人體受水光朦胧扭曲海下,奮力在倒下的木中的穿行,像條條白魚般。遠處,船隊轉舵,白帆高揚。
她沉默看着,上前一步,大步上前,到那宣布作戰結束的士兵身旁,手放她肩上。她的手很燙,且沉重,最關鍵是帶有某種壓力讓那士兵的歡樂受擠壓,硬化為石。她身上彌漫火炭的氣味,面上呈現深重溝壑——但她的眼睛,顯明亮璀璨,幾乎是美麗的,使人毛骨悚然但心生莊重。
她推開她,低聲道:“拿起弩,将水裡的士兵射殺。”
那士兵哆嗦了一下。她去背後取弩——她們的弩實際上是很好的,經過多次改良,即使力氣不大的人也能發揮很大的威力,隻是她自己知道遠遠還沒達到要求——沒有達到她面前這雙眼睛的要求。
“——架弩!”她心裡的弦繃斷,猛地大喊,肺裡受火氣灼燒,不敢停下,招呼四處的士兵,道:“放箭!”
弩箭成十成百地落在藍色中;她站在船緣處看着,略抱手臂。現在,視野徹底開闊了,成排戰船映在透亮如晶的海面上。她聽見箭沒入木中的聲音,聽見它們像海燕般射入海中,或者刺出撕裂布匹般的響聲,或者再不上浮。在另些時候,她肯定會覺得這是很浪費,可恥的,但這天不一樣。她沉默,冷靜地站在高處,沒有任何顯著的歡樂或者憤怒,隻有那雙藍眼在起伏的波浪和黑發中始終亮着——這天不一樣,它的結果比任何投入的物資都重要。
她要讓他們知道——盡管他們想要,甚至,可有所得,但萬事都有其價格。
“可以撤軍了,安多米揚。”
聲音從後傳來,她回頭看,見佩提娅手扶半坍塌的欄杆,跳步上來,對她低聲道。她點了頭,但沒有動作,仍看前方。許久,張開手掌。
“借你弓一用。”她道,指的是她背上那把大紅弓。佩提娅先前是‘鬣犬’,身材高大強壯,不願用那精巧的小弩。海風中她聞言沉默,繼而微笑,道:“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