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文。”他柔聲道。她回過頭,而他張開手,釋放了他的禮物。“啊。”她微笑,有些疲倦而眩暈,蝶翼掠過她的手指,它們修長而毫無瑕疵,甚至無需養護,甚至,養護和修飾無法孕育出這麼一雙手,它們讓愛好美麗的人妒忌,讓珍惜美麗的人痛心,慈愛而柔軟。鳳蝶,扇着閃亮的翅膀,在空中散播夢幻的藍火,渲染她綠色的眼眸。她将鳳蝶護在手背,輕輕擡起,她漆黑的長發像穹廬籠罩着它,那生靈寂靜了。
“你是來參加會議的,是嗎,叙鉑?”她溫和道。他轉動眼珠,沒有回答,而挽住她的手,像對他的母親,比對待他的母親,還像對待一個母親。奇異在于她們其實幾乎是同齡人,但有些事物轉化了她的面孔,夢的水流每一夜都在護佑且以不容拒絕的強硬将聖潔降落在她身上。他們說她是如此古怪地美麗而純潔,人無法拒絕企圖察覺其中的不潔,因不完全的結果而挫敗。他不過是個長得太匆忙的孩子。“我可以不參加嗎,厄文?”他商量道:“我可以在這陪你。你現在去哪兒都要人陪,不是嗎?我熟悉這裡的一切!尤其是這座宮殿。我知道比所有人都有趣的地方,比所有人都多。”
她寵溺地笑着;那件高腰長袍落在地上,她每動一步,都是場黑白交替的流水之宴。“我覺得你還是去參加為好。你熟悉周邊,并且你是阿奈爾雷什文公的孩子,作為主人的代表出席是合适的。”“——但現在主人是你了,厄文。”他無邪地說道,扶着她,看她面上的弧度,神秘而完美,如果他不是個白癡而是個有神智的人,如果他的神智在他身體中,他會大叫:這怎麼可能!别走。别走——這瞬間,不要消逝。但他是,所以他隻感到某種心滿意足,轉瞬即逝。她微笑:“那并不重要,它若在精神上認可我,是作為這城市向善向好的決心。我無意成為任何事物的主人,并高興它接納我作為一個長期的旅客。請,叙鉑,我的朋友,替我出席這個會議,帶着以這片土地為故土的人民同我的情誼。”他的回答相較是沉默的,隻是理解了。他溫順地将她送到屋内,使她躺在那張木質的搖椅上,它的邊框同海浪般起伏,點綴着染白的月亮。他的眼睛一直在躲閃,跳躍,直到他跪在她腿邊也是如此。
“叙鉑,叙鉑。”他很敏銳——她甚至更勝他,在某些方面上。她撫摸自己的腹部:“你想摸摸看嗎?”
“人們說這是不合适的。她們說你現在有個神聖的肚子了——上天所賜,沒有人能靠近。”他乖巧道。“即便那是真的,也不妨礙人觸碰。”她回答。“——她們說,男人,尤其是男人,不應該觸碰。”眼珠轉動,他快速道,重複:“*超乎尋常地純潔。超乎一切的純潔*。這是個特别的孩子,她無需男人的參與便誕生。絕對的純潔。她是上天的使者。”
“無稽之談。”她柔聲說。他的眼睛停在她的面容上,看見她的準許和寬容,這消除了他隐秘的恐懼——是的,在他的心靈深處,那片慣常波瀾無驚的白色平原上,藏着一簇對這景象的恐慌。他是最小的孩子,從未有過妹弟。他的家族成員不曾懷孕,而且——多麼大的腹部!盡管這件白色的長裙仍然讓她看上去平靜而完整,這個隆起的部分像個突兀的符号。有人說這是醜陋的。他将手放了上去,棉布柔軟地接納了他,其下的堅硬讓他想到石頭,想到農田中豐滿的瓜果。
“噢。”他顫抖了一下,對他自己來說也很意外,至于目不轉睛地用那雙藍眼睛看着她的腹部。他确實害怕這個,喉頭發緊:“多謝你,厄文。我摸到了。多謝你。”她疲倦地撫慰他的緊張,輕輕躺在那椅子上,陽光落上手臂,讓她泛着光,人看不出她的年紀。他緩緩站起身,搖晃着。
“你真的什麼也不要嗎,厄文?”他頓了會,問她。她說是的,點頭,微微傾斜着,在午後放松。
“這個孩子也不要?”叙鉑眨眼:“這個孩子不屬于你嗎?你将它帶在肚子裡,她們說——”他忽然停止。便是個白癡,也有忌憚之事,他用那驟然有幾分思索的眼看着她,見她放下手,黑發如瀑滑落,墜下手臂,像種神思。
“不。每種事物都有代價,我知道。我很好,幾乎是幸福的人。”這話讓他無法理解,但他沒有反駁。她看上去有些困了,隐約說:“她屬于幸福。我的,她的,所有人的。我幾乎得到它了,隻有一件事讓我有些悲傷。”
他沉默了一會。
“我能幫你嗎?”他問,在他離開前。之後他離開了,去會議室,内裡已有争吵聲,他邊走,邊看見其中站立的人影,昆莉亞高大威嚴的身影令人信服,也讓叙鉑若有所思。他是幫不了她的。他無法疏解她的孤獨,也不能理解她的幸福,但他知道——那幸福中的一個元素被永遠奪走了,這讓她——厄德裡俄斯無法忘懷,這個三月中是如此,在未來的歲月中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