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淩凰有意在回京之後打點後宮裡的這些故人,畢竟她如今入仕,許多事情不得不多留心幾分。可她着實沒想到,才不過短短半日,她竟一撥接一撥地遇上了這些老熟人。
她一時之間竟覺得有些心累,心裡暗自琢磨着是不是自己步子邁得太大,惹得這滿宮的人都趕着出來見她。她甚至生出幾分荒謬的念頭,恨不得立刻遁地而逃,回毓楓郡去種她的田,眼不見心不煩。
然而,就在她扶額之際,楚珺那一聲“平禛姐姐”,倒是叫她有幾分舒坦了。
這小子,還是和從前沒什麼分别嘛!
不過就是長高了,挺拔了,眉眼也張開了,徹底從當年那個跟在她身後奶聲奶氣喚她“姐姐”的小孩,變成了如今風度翩翩的錦湘王罷了。
陸淩凰斂去眼底的情緒,走上前去,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聲音清朗而不失恭敬:“見過錦湘王殿下。”
楚珺微微挑眉,沒有攔着她這一禮,不僅心安理得地受了,嘴角還帶着一點若有似無的笑意。
淩凰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
好啊,這小子長大了,脾氣倒是大了不少,居然敢心安理得受她的禮了!
她暗暗在心裡記了他一筆。
以後,千萬别教她逮着他什麼把柄!
“不知錦湘王殿下在此,是守株待兔啊,還是……”
陸淩凰微微挑眉,目光意味深長地在楚珺身上轉了一圈,語氣帶了幾分揶揄。
楚珺聞言,輕輕一笑,将手中的秋葉随意一抛,任由它在秋風中翻轉幾下,緩緩落入池中。他回過頭來看着陸淩凰,神色溫潤依舊,嗓音低緩而帶着些許無奈:“說是守株待兔,也未嘗不可。”
“哦?”陸淩凰笑了笑,目光略帶一絲探究,“那殿下在此所為何事啊?”
楚珺聽她這般直截了當,倒也不惱,反而輕輕笑了一聲,語氣中竟有幾分懷念:“姐姐果然還同小時候一般,不肯給人留半點餘地。”
陸淩凰暗暗白眼:“若姐姐我當真和小時候一般,恐怕這會兒早就一腳把你踹池子裡去了。”
楚珺聞言,忍俊不禁,搖頭歎道:“那我該慶幸,如今姐姐長大了,收斂了。”
“是啊,先是在養心殿給陛下請罪,又在宮裡見了太後,方才才從皇後宮裡出來,快拘束死了。”陸淩凰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試圖舒展筋骨,恢複本性, “不如同我講講,你這些年如何?”
“學文習武,終歸是按着母後的安排長大了。”楚珺語氣淡淡,并未多言。
“昨天姐姐我那一箭帥不帥?想不想學?” 陸淩凰見他不願多說,便轉移話題,帶着幾分得意,語氣輕快地問道。
她一邊說着,一邊順勢想像小時候那樣去勾楚珺的肩膀,結果手剛擡起,就發現眼前這小子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奶聲奶氣的小跟屁蟲了。
楚珺如今個子拔高了許多,身量比她還高出一截,她原本順手就能搭上的動作,生生懸在了半空,硬是夠不着。
她頓時有些尴尬,讪讪地笑了一下,若無其事地把手收了回來,作勢整理了下袖口,試圖掩飾這番突如其來的窘迫。
楚珺自然将她這番動作看在眼裡,嘴角微微上揚,眼底帶着幾分笑意,卻沒有拆穿,仍是溫潤如舊地道:“姐姐那一箭,确實驚豔四座。” 頓了頓,“可我若學了,姐姐豈不是少了個能為你鼓掌喝彩的人?”
陸淩凰“啧”了一聲,略帶嫌棄地瞥了他一眼:“沒出息。”
楚珺聞言,輕輕一笑,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回憶,又像是感慨:“姐姐可知,我當初聽聞你回京,心裡是如何想的?”
陸淩凰看着他,語氣裡帶着好奇:“如何想的?”
她确實好奇。雖說赫王與先皇曾是并肩出征的舊交好友,可先皇對赫王終究有所忌憚,赫王早在十年前便解甲歸田,歸隐毓楓郡。如今她以赫王嫡女的身份回京,京中各方勢力皆在觀望,不論是她回京議親,還是求官入仕,都可能牽動朝局。
而這位當今太後的親生兒子、錦湘王殿下對她是什麼态度,她不得不留意。
但楚珺的回答實在令她出乎意料,以至于她當場愣在原地。
“是高興。”
楚珺神色平靜,聲音不疾不徐:“高興姐姐終于回來了,高興……我還能像小時候一樣,喚你一聲‘平禛姐姐’。”
陸淩凰眯了眯眼,心裡若說不感動是假的,可她更多的是警覺。
這小子,怎麼突然這麼感性了?
她眯着眼睛,繞着楚珺踱了兩步,随即微微湊近,低聲問:“可是殿下被人欺負了,想找姐姐去給你平事兒?”
楚珺扶額,語氣裡滿是無奈:“姐姐,我好歹是錦湘王,京中能欺負我的人……怕是還沒幾個。”
陸淩凰長長地“哦”了一聲,意味深長地盯着他看了幾眼,像是在仔細審視他的神情,确認他确實沒什麼不對勁之後,這才收回目光,擡了擡下巴:“那就好。”
說罷,她很潇灑地揮揮手,語氣爽利:“既然殿下平安無事,那姐姐我就不耽誤你散心了。改日朝堂上,自會再見。”
楚珺被她的話逗笑了,拱手作揖,語氣溫和:“既如此,小王恭候陸大人朝堂上指教。”
陸淩凰滿意地點點頭,潇灑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