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遙二十七年·仲春】
今天的天還沒全亮,柔福宮裡的桃花香就飄滿了小路。風有點冷,把我鼻尖吹得紅紅的。姨母牽着我的手,慢慢走在回廊裡,我穿着姨母昨晚親手給我挑的祥雲暗紋小襖,鬓角還别了一支金步搖,姨母摸着我的頭發說:“我們小平禛,今天最好看。”
可是我不太開心,因為太子哥哥昨晚又逗我玩了。他說了一句怪話,讓我整晚都沒睡好。他說:“小平禛,你知道陛下是誰嗎?”我一開始還笑着回答:“陛下是姨丈啊。”可他眼睛彎彎地笑着,像條小蛇一樣,輕輕吐了口信子:“錯了,陛下是你的父親。”
我不信!太子哥哥總喜歡看我生氣,可是他那天沒笑,眼睛裡也沒有平時的玩笑。我心裡一咯噔,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可又說不上來。
走着走着,我們到了禦書房外,遠遠地,我看到陛下站在那裡,旁邊還站着一個穿藏青色朝服,眉目疏朗,豐彩高雅的男子。姨母輕聲跟我說:“阿凰,那是你的父君。”
父君?是赫王爺嗎?可是我隻知道赫王爺在毓楓郡,很少進宮,也從來沒來看過我啊。
“平禛。”陛下忽然叫我,聲音像平時他教我念書時那樣溫和,“過來,讓你父君看看你。”
我擡頭看了看姨母,姨母微微點頭,笑得很溫柔。我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裙擺在地上輕輕拖着,像我的小尾巴。我站在那個男人面前,他眉眼比陛下更深沉,眼神落在我身上,像是在看一件陌生的東西。
我學着姨母平時教我的樣子,規規矩矩地屈膝行禮,聲音軟軟地叫了一聲:“平禛見過父君,願父君康泰。”
我偷偷擡頭去看他,想看看他的反應。他沒有馬上說話,隻是低頭看着我,眼裡有點說不清楚的東西,像是溫暖,又像是……哎,我也說不上來。
他忽然伸手扶我起來,掌心很大,手指冰冰的,但又很穩。他的眼神柔和了些,将我的封号重複了一遍:“好,好啊。平禛。”
“你母妃希望你回毓楓,你願不願意?”父君的聲音很低,可我聽得一清二楚。
我愣了一下,回毓楓?我在宮裡長大,是姨母和紹令姑姑一直照顧我。回去……是不是就見不到她們了?
我又看了一眼姨母,姨母的手在我背後輕輕拍了拍,柔聲問:“淩凰,你想去嗎?”
我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姨母讓我自己決定,可我心裡還是有點怕。我低着頭,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點了點頭:“好。”
父君聽了,似乎松了一口氣,他的手摸了摸我的頭發,聲音低沉而溫和:“那便随我一起回去吧。”
我不知道該不該高興,心裡覺得酸酸的。陛下在旁邊看着我們,笑着拍了拍我的頭。
*
幾天後,我真的來到了毓楓郡的赫王府。
赫王府好大,比宮裡的禦花園還大。可這裡的房子看起來冷冷清清的,回廊裡的宮燈也不像宮裡那樣亮,風一吹,燈影晃晃悠悠的,像要被吹滅了一樣。
我跟着府裡的嬷嬷們穿過一條條長長的走廊,四周很靜,隻能聽見我自己的腳步聲,哒哒哒地在青磚上響着,聽得我心裡發慌。
她們帶我去見母妃,我站在門口等了好久好久,連手心都開始冒汗了,可母妃的門還是緊閉着。紹禾姑姑出來,臉上帶着一點笑,可她的眼睛紅紅的,像剛哭過一樣。
“郡主,”她輕輕對我說,“七公子年幼,身子弱,王妃要照料公子,請您改日再來。”
我低頭看着腳下的青磚,心裡空落落的。母妃不是說等我回來就一起吃糖蓮子的嗎?她還說會教我騎馬的啊,可她為什麼不見我?我想問,可話到了嘴邊,怎麼都說不出來。
後來,我還是沒能見到母妃。
府裡的人對我很客氣,可是他們看我的眼神,總帶着一點奇怪的東西,像是同情,又像是……憐憫?我不喜歡這種感覺,覺得他們是在看一個可憐的小孩。可我一點都不想被當成可憐的小孩。
母妃不見我,父君也總是忙着處理政事,很少在府裡。我隻能一個人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抱着書本發呆,想着宮裡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