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與陸知辭的相見,終究繞不開那個沉默了十幾年的過往。她不知陸知辭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問出這句話,可她很清楚,自己如今站在這裡,已然是對過去最好的回答。
殿外秋風微涼,吹動紗幔,如同這一方宮牆之内暗湧的波濤,起伏不定。
良久,她擡眸,看着眼前這位端莊清冷的皇後,忽然笑了笑,緩緩道:“娘娘召我前來,莫非隻是為了問這些?”
陸知辭望着她,微微一笑,眸色深不可測:“我隻是想看看,你與外面傳言的,可有不同。”
陸淩凰聞言,神色微頓,随即唇角微微揚起,語氣淡然:“那不知,娘娘是否滿意?”
這話一出,殿内一瞬間寂靜下來。
陸知辭未曾作答,隻是低頭輕輕抿了一口茶。
陸知辭品着茶,并不急于回答淩凰的問題。反而話鋒一轉,問道:“父君與淩霄可好?”
陸淩凰心中輕歎。
她們雖同出赫王府,卻并非一母所生。陸知辭入宮多年,想念家鄉親人皆是人之常情,可在這素未謀面的淩凰耳朵裡聽起來,總有幾分試探之意。
她垂眸,語氣依舊平和:“父君安好,淩霄今年已十三,習武讀書皆不懈怠。”
“十三了……”陸知辭輕聲重複,神色微微有些恍惚,“可惜,當年我入宮,他還未及垂髫,待我再有閑暇,早已物是人非。”
她的話聽起來平靜無波,可其中的意味,卻讓陸淩凰微微挑眉。
她如今是皇後,身居高位,宮中規矩森嚴,少有人能真正接近她。而她自己呢?早年與師父雲遊四方,長居羽門山,後來戰場征伐,如今回京,即将身處廟堂。赫王府雖仍在,往昔的種種卻已不可追溯。
她們之間,早已被時間和身份劃開了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恐怕也再難彌補已經缺憾的親情。
她微微颔首,語氣不疾不徐:“娘娘挂念,淩凰自會轉告。”
陸知辭看着她,半晌沒有說話。
殿内午後的風吹進來,揚起紗幔,映在桌上光影交錯。
她的長姐,自始至終都沒有提及她射下東珠之事,也未問及她求官之舉,甚至連她的婚事,都未曾置喙。
淩凰明白——陸知辭并不反對,甚至隐隐默許了她的一切選擇。
而這場相見,終究不過是确認立場。
淩凰瞥見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張福,腳步匆匆進來,候在殿外。她便放下茶杯,緩緩起身,躬身行禮:“宮中事務繁重,平禛不敢叨擾,先行告退。”
陸知辭看着她,輕輕一笑,聲音淡然:“平禛,回京後宮中之事你須謹慎,凡事多思量。”
陸淩凰微微一頓,随即笑道:“多謝娘娘提點。”
說完,她緩緩退步,轉身離開。
出了儀瀛宮,陸淩凰步伐不快,沿着禦花園的長廊緩步而行。腳步踩在金黃色的落葉上,發出細微的輕響。秋風拂過長廊,卷起幾片殘葉,落入碧瓦紅牆間,空氣裡彌漫着桂花淡淡的幽香。
她原本打算直接回壽康宮向敏太妃辭行,可未曾想到,才剛拐過回廊,便瞧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立于秋色之下。
她微微一頓,擡眸望去。
錦湘王楚珺一襲素色長袍,腰束玉帶,立于雕欄之側,手中捏着一枚不知從何拾來的秋葉,微微垂眸,神色溫潤如玉。秋日的日光灑落在他身上,為那本就清隽的面容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光輝。
聽見腳步聲,他緩緩擡起頭,眸光在看到陸淩凰的那一刻微微一亮,随即嘴角輕揚,嗓音溫和道:“平禛姐姐,許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