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邊山風卷起碎石,王逸塵用劍鞘勾住馬芷瑤腰間的絲縧。
兩人堪堪攀住突起的岩壁,腳下三十丈深的裂縫裡傳來兵器碰撞的餘音。
"鐵礦圖是幌子。"馬芷瑤将染血的虎符殘片按在岩壁上,金光照出石縫裡半枚帶泥的蹄鐵,"北疆戰馬用的三棱釘。"
王逸塵的劍尖挑起翡翠禁步,明黃流蘇纏着幾根灰白鼠須。
兩人對視的瞬間,同時想起三個月前東宮糧倉鬧鼠患時,太子曾向太傅借過二十車驅鼠藥。
山腳下傳來哭喊聲時,馬芷瑤正用火折子燒灼羊皮地圖。
焦黑的卷軸邊緣顯出暗紅紋路——竟與三日前赤炎教殺手衣襟内的血書圖騰完全重合。
"王家米行的運糧隊昨夜遭劫。"王逸塵将染血的箭簇排在青石上,七枚淬毒暗器尾端都刻着微不可察的"叁"字,"這是兵部第三庫房的标記。"
馬芷瑤忽然抓住他手腕。
晨霧散去的官道上,三十六個深淺不一的馬蹄印組成奇怪的菱形,正與她及笄那年收到的匿名賀禮匣子上的徽記相同。
他們在日落前趕到杏花村。
村口老槐樹上挂着七具屍體,每具心口都插着半截斷箭。
王逸塵用帕子裹住箭尾的蟠龍紋時,發現龍睛處多點了兩點朱砂——這是當朝三品以上武将才準用的制式。
"地窖。"馬芷瑤突然朝曬谷場狂奔,裙擺掃過石磨時帶起幾粒帶血的黍米。
三具幼童的屍體蜷縮在黴變的草堆裡,最小的那個手裡還攥着半塊芝麻糖。
王逸塵的劍鞘重重砸在土牆上。
裂縫中露出半張燒焦的輿圖,标注着運河新閘口的位置,正是皇帝上月剛剛下旨由東宮監工的水利工程。
子時突襲來得毫無征兆。
十二個黑衣人從茅草堆裡暴起時,馬芷瑤正用銀簪挑開屍體指甲縫裡的藍綠色粉末——與太後壽辰時西域進貢的孔雀石顔料成分相同。
"坎位留缺口!"王逸塵揮劍格開三支弩箭,順勢将火把抛向東南角的草垛。
竄起的火光裡,五個正在搭弓的殺手被迫顯形,他們靴筒邊緣都沾着禦用馬場特有的紅黏土。
馬芷瑤旋身甩出腰間軟劍。
鋒刃割斷第四人咽喉時,她嗅到對方衣領上殘留的沉水香味——這種名貴香料唯有宮中三品女官才能按月領取。
當第十七個殺手倒下時,王逸塵突然扯住她向後疾退。
染血的劍尖挑開屍體腰帶,露出暗格裡半枚青銅虎符,與馬芷瑤懷中殘片拼合後,缺口處赫然顯現出太傅府的獨門暗記。
黎明前的黑暗最濃時,最後三個殺手突然同時後撤。
馬芷瑤的軟劍剛要追擊,卻見他們從不同方向擲出三枚響箭。
破空聲在蒼穹拼出詭異的星圖,與三年前欽天監失竊的觀星譜第七頁記載的兇兆完全一緻。
王逸塵的劍鋒停在最後那個殺手喉頭時,黑衣人突然咧嘴一笑。
染黑的牙齒間閃過金芒,馬芷瑤的銀簪已先一步刺入他耳□□道——半片金葉子從舌底掉出,邊緣印着戶部鑄币司特有的梅花壓痕。
"他們在等人。"馬芷瑤用染血的帕子包住金葉子,晨光映出葉脈間細微的劃痕。
當王逸塵将水囊裡的清水潑上去時,隐約顯出半角龍紋,正是太子私印的邊緣紋樣。
二十丈外的林子裡突然驚起群鴉。
兩人追到溪邊時,隻看到漂在水面的半截杏黃色縧帶——這種顔色是皇後特許國子監祭酒府上專用的禁衛标識。
溪水将杏黃縧帶沖上青苔斑駁的岩石時,林間傳來第三聲鹧鸪啼叫。
馬芷瑤彎腰去拾的動作突然僵住——三短一長的哨音穿透雨幕,西北角三個黑衣人進攻的節奏竟與哨音完全同步。
"坎位!"她揮劍挑飛射向王逸塵後背的弩箭,虎口被震得發麻。
七步外的槐樹後閃過半片玄色衣角,那人手中銅哨在雨中泛着不正常的青芒。
可當她試圖靠近時,三個持彎刀的死士突然封住去路。
王逸塵的劍鋒割開雨簾。
血珠濺在草葉上的瞬間,他察覺這些人的合圍陣法比之前精妙數倍——左側攻下盤的黑衣人故意露出右肩破綻,引他追擊時另外兩人立即補位鉗制。
這種虛實相生的戰術,像極了去年秋獵時太子親衛的布陣手法。
"七步!"馬芷瑤突然高喝。
她左手甩出的銀針釘入樹幹,針尾系着的紅繩在雨中繃直,恰好映出七步外銅哨指揮者移動的軌迹。
王逸塵會意旋身,劍鞘重重砸在紅繩交彙處,震落的雨水裡果然混着幾縷新鮮的血迹。
五個黑衣人突然放棄圍攻,齊齊撲向那根紅繩。
馬芷瑤趁機割斷第二具屍體袖口的金線,發現内襯繡着戶部糧倉的暗紋。
這個發現讓她後背發涼——三日前查抄的貪腐案犯人中,本該有六名糧倉守衛死于獄中。
雨勢漸猛,銅哨聲變得尖銳刺耳。
王逸塵的劍招陡然加快,劍刃劈開雨幕時帶起的氣流竟将最近兩個黑衣人逼退三步。
馬芷瑤趁機擲出火折子,躍動的火光裡,終于看清銅哨指揮者左腕有道蜈蚣狀的舊疤——與三年前劫殺鹽商的江洋大盜特征吻合,而那人本該在秋後問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