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三更,那清脆又帶着幾分厚重的梆子聲仿佛還在清冷的空氣中悠悠回蕩,馬芷瑤已經靜靜地立在祠堂外的青石階上。
那青石階泛着清冷的光,觸手冰涼,每一級台階都透着歲月的痕迹。
小翠捧着銅盆,邁着輕盈的步子過來,銅盆與她的腳步碰撞,發出輕微的聲響。
她正瞧見馬芷瑤用散發着淡淡香氣的絹帕裹住指尖,那絹帕的觸感柔軟絲滑,将半片靛藍貢緞小心翼翼地塞進竹筒,封蠟時,蠟油滴落的聲音清脆悅耳。
"姑娘怎麼不歇會兒?"小翠擰幹熱毛巾,熱氣帶着淡淡的水汽撲面而來,她将毛巾遞過去。
馬芷瑤将竹筒塞進袖袋,擡眼望着東邊漸亮的天色,那天空由墨藍漸漸泛起魚肚白,好似一幅緩緩展開的畫卷。"管家辰時就要押糧車去渡口,得趕在卯時三刻把東西送進大長老書房。"她指尖輕輕撫過袖口沾着的松煙墨痕,那墨痕帶着微微的粗糙感,昨夜裡西廂房飄出的布料暗紋在眼前閃過,仿佛還能聞到那隐隐約約的布料香氣。
辰時初刻,管家捧着賬冊,腳步匆匆地穿過垂花門。
垂花門上的木雕在晨光中顯得古樸而精緻,他正撞見馬芷瑤在抄手遊廊煮茶。
抄手遊廊的廊柱上,油漆散發着淡淡的木質清香。
紅泥小爐上,陳皮老白茶在沸水中翻滾,那茶香醇厚濃郁,混着她袖間若有似無的松煙墨香,如同一條無形的絲線,熏得管家腳步一頓。
"聽聞漕運碼頭那批蜀錦在渡口耽擱三日了?"馬芷瑤斟了盞茶,茶水倒入茶盞的聲音清脆動聽,她将茶推過去,"押貨的夥計裡有三叔公的侄孫?"
管家喉結滾動兩下,茶盞在掌心轉了三轉,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姑娘若想插手漕運事務,不如直接找大長老——"
"我要管的是城西三家絲綢鋪。"馬芷瑤突然打斷他,從袖中抽出一卷泛黃賬冊,賬冊紙張的觸感有些粗糙。"上個月鋪面修繕費比往年多支三百兩,偏巧三公子院裡新添了太湖石假山。"她皺了皺眉頭,心中想着:這修繕費平白無故多了這麼多,三公子院裡又突然添了假山,其中定有蹊跷。
她指尖點在賬冊某處,朱砂筆圈着的數字正對着窗外西廂房的雕花窗,雕花窗上的花紋精緻細膩。
日上三竿時,十二名家族子弟擠在議事廳,彼此面面相觑。
議事廳裡彌漫着淡淡的陳舊氣息。
馬芷瑤将三枚銅鑰重重地拍在紫檀案上,那清脆的聲響驚得檐下麻雀撲棱棱飛起,翅膀扇動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
"城西鋪面今日重開,勞煩六妹妹帶人去清點庫房。"她将銅鑰抛給縮在角落的圓臉少女,銅鑰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記得帶上三公子院裡那位擅長打算盤的丫鬟。"被點名的兩人同時白了臉——那丫鬟上月剛被查出私吞月例銀子。
暮色四合,天空漸漸被染上一層灰暗的色彩,大長老在書房摩挲着竹筒裡的靛藍布料,布料的觸感柔軟順滑。
窗外傳來四公子氣急敗壞的叫嚷:"她馬芷瑤憑什麼讓我去給布莊畫花樣子!"接着是七小姐細聲細氣的勸解:"四哥畫的海棠最鮮亮,今兒鋪子裡賣出三十匹纏枝紋的緞子呢。"
管家躬身添茶時,瞥見大長老将竹筒收進了黃花梨立櫃。
櫃門合攏時,松煙墨混着陳皮茶香在暮色裡纏成細線,那香氣在空氣中緩緩彌漫。
王逸塵跨進垂花門時,正撞見馬芷瑤提着燈籠從賬房出來。
八角宮燈散發着溫暖的光,映得她鬓邊碎金流蘇晃出光暈,卻在看清來人的瞬間倏然凝住。
"王公子來得不巧。"她将燈籠遞給小翠,燈籠上的火苗輕輕晃動。"大長老正在佛堂誦經。"
"我是來送隴西藥材名錄的。"王逸塵解下玄色披風,露出袖口銀線繡的竹葉紋,那銀線觸感光滑細膩。
那紋樣與她袖口殘留的松煙墨痕重疊的刹那,遊廊盡頭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空氣中格外刺耳。
五六個家族子弟從月洞門轉出來,為首的紫衣少年故意提高嗓音:"要說咱們瑤姐姐當真是女中諸葛,前日剛把三哥送進祠堂抄書,今日就讓四哥畫花樣畫到手抽筋。"
王逸塵接名帖的手頓了頓。
馬芷瑤瞥見他指節泛白,轉頭對紫衣少年輕笑:"五弟若是羨慕,明日便去渡口監工——聽說那批蜀錦裡混着給老夫人賀壽的雲錦?"
夜色漸濃時,小翠發現王逸塵的披風還搭在花廳椅背上。
馬芷瑤撫過披風内襯的暗袋,摸到半截冷硬的玉牌——那是王家調遣暗衛的令牌,本該在五日前随密信送至她手中。
玉牌的觸感冰涼光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