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裹着木樨香掠過宮牆時,皇後正用銀簪撥弄着鎏金博山爐裡的殘灰,銀簪與殘灰摩擦的聲音細微。
跪在地上的小宮女将杏色宮縧攥得發皺:"奴婢親眼見着那對耳铛...馬姑娘的翡翠墜子都蹭到王公子衣領上了。"
"好個研讀《神農本草經》。"皇後輕嗤一聲,簪尖挑起塊未燃盡的龍腦香,忽地擲進青玉筆洗裡,滋啦聲響中,她瞥見銅鏡裡映出的翟鳥紋步搖,金絲掐成的翎羽正随着燭火輕顫,"鳳儀宮東南角的夾竹桃開得可好?"
候在簾外的老嬷嬷立即躬身:"回娘娘,今晨剛剪了幾枝插瓶。"
"那便讓司苑局多送二十盆來,擺在太液池東岸。"皇後撫過案上攤開的《女誡》,指尖在"清閑貞靜"四字上重重一劃,"聽聞陳美人宮裡養的狸貓最通靈性?"
廊下鐵馬突然叮咚作響,驚飛了檐角栖着的夜枭,夜枭的叫聲凄厲。
皇後望着琉璃窗上斑駁的樹影,唇角泛起冷笑——那樹影正巧将案頭紅珊瑚筆架割裂成兩截。
此刻,馬芷瑤正身處禦花園,忽然間,一陣冷風吹過,吹得她肌膚生寒,身上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忍冬香氣愈發濃烈,刺鼻的味道讓她有些頭暈,她揉着發燙的耳垂,總覺得空氣裡浮着絲若有似無的苦杏仁味。
王逸塵正要替她扶正歪斜的珍珠步搖,卻見她突然側首避過,發間金累絲蝴蝶簪的觸須正巧勾住他腰間玉佩。
"王公子可聽過《青囊書》裡'望氣'之說?"馬芷瑤後退半步踩碎一片枯葉,繡鞋暗紋恰将碎葉碾成卦象模樣,"這禦花園的東南巽位,今日倒像多了三分煞氣。"
王逸塵眸光微閃,借着整理書卷的動作,将藏在袖中的銀針探入石桌上的杏仁酪。
針尖霎時泛起幽藍,驚得池中錦鯉突然擺尾躍出水面,錦鯉躍出水面的聲響打破了夜的甯靜。
他佯裝失手打翻瓷碗,飛濺的乳酪正巧潑在紫藤架下的螞蟻群上。
"是在下愚鈍,竟忘了瑤瑤畏寒。"他解下竹青色披風時,袖口金線繡的雲紋擦過馬芷瑤腕間紅繩。
三枚銅錢相撞的脆響裡,兩人同時瞥見西南角木香花叢中晃動的杏色衣角。
馬芷瑤攏着尚有體溫的披風,指尖突然觸到内襯暗袋裡的硬物——半塊犀角牌上新增的刻痕,竟與司天台昨夜觀測的星圖暗合。
她借着系帶動作湊近王逸塵耳畔:"子時三刻的井宿..."
話音未落,遠處竹林突然驚起數隻寒鴉,寒鴉的叫聲凄慘。
王逸塵猛然攥住她欲收回的手,在她掌心飛快畫出個"離"卦:"當心火燭。"
梆子聲穿過三重宮牆飄來時,馬芷瑤嗅到風裡夾雜的焦糊味,刺鼻的味道讓她皺起眉頭。
她故意将披風系帶扯成死結,蹙眉嗔道:"王公子這般粗手笨腳,倒不如去太醫院學學包紮之術。"
兩人錯身而過的瞬間,王逸塵袖中滑落個油紙包,正巧掉進馬芷瑤提着的食盒夾層。
油紙角露出的靛藍紋樣,正是馬文才書房專用箋紙的花色。
"姑娘留步!"
假山後突然轉出四個提燈宮女,為首的捧着鎏金手爐,鬓邊銀簪并蒂蓮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馬芷瑤撫過食盒上凝着的水珠,笑意盈盈:"陳美人宮裡的木樨香粉果然别緻。"
宮女們呈扇形圍攏過來,手中宮燈将青石闆照得雪亮。
王逸塵倒退着撞上紫藤花架,驚落的花瓣雨裡,他腰間的司南佩突然指向正東。
馬芷瑤突然指着池面驚呼:"那盞浮燈!"衆人轉頭刹那,她迅速将油紙包塞進領口暗袋。
水面确實漂着盞蓮花燈,燈芯卻燃着詭異的青焰,将倒映的星子都染成碧色,那青焰在夜中閃爍着神秘的光。
"這不是祭祖用的長明燈麼?"老嬷嬷沙啞的嗓音刺破夜色。
皇後扶着宮女的手自竹林緩步而出,翟鳥紋朝服在月下泛着粼粼波光,發間九尾鳳钗銜着的東珠正巧擋住東南方升起的将星。
王逸塵的玉冠不慎勾住紫藤花枝,墜落的發絲掃過馬芷瑤頸側,發絲的觸感癢癢的。
皇後見狀輕笑:"本宮原不信那些混話,誰知禦花園的忍冬香裡竟藏着野鴛鴦。"
馬芷瑤撫着腕間銅錢向前半步,繡鞋尖碾碎的花汁染紅了青磚縫隙:"娘娘可知《千金方》裡記載,夾竹桃汁液遇銀針會凝成血珠?"她忽然舉起不知何時捏在指間的銀針,針尖赫然沾着朱紅液體。
皇後瞳孔驟縮——那銀針樣式分明是她上月賞給陳美人的。
禦花園突然刮起怪風,将東南角二十盆夾竹桃的香氣卷成旋渦,刺鼻的苦杏仁味彌漫開來。
馬芷瑤嗅着風中苦杏仁味,忽然想起犀角牌上新增的井宿刻痕旁,還描着個小小的狸貓爪印。
"本宮倒要看看..."皇後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凄厲貓叫。
一團黑影閃電般竄過花叢,撞翻了司苑局新擺的夾竹桃盆栽。
馬芷瑤的披風系帶突然自行散開,露出内襯暗袋邊緣的靛藍箋紋。
王逸塵作勢要去撿滾落在地的司南佩,指尖卻悄悄将個蠟丸彈進池中。
浮香榭方向忽地升起盞孔明燈,燈紙上朱砂繪制的星圖,正與太醫院失蹤的丹砂賬冊最後一頁的批注完全重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