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的禦花園籠着層薄紗似的霧氣,那霧氣輕柔地撫摸着馬芷瑤的臉頰,帶着絲絲涼意。
馬芷瑤提着鵝黃裙裾踏上九曲橋,綴着珍珠的繡鞋忽然在青苔處一滑,她的身體微微一晃,腳下的青苔觸感濕滑。
小翠忙扶住她時,兩人都瞧見漢白玉欄杆上新添的幾道抓痕,像是被什麼尖利之物反複剮蹭過,指尖輕輕觸碰,能感覺到抓痕的粗糙。
"這芍藥開得蹊跷。"馬芷瑤将金剪遞給小翠,指尖撫過花瓣上凝結的蜜珠,蜜珠涼涼的、黏黏的。
晨光斜斜穿過花叢,照得那些蜜膠泛着和昨日忍冬花葉背面相似的翡翠色——這分明是皇後護甲上獨有的波斯松石粉。
遠處忽然傳來雜沓腳步聲,那聲音由遠及近,六個梳着雙環髻的宮女提着裙擺跑來,領頭的那個捧着鑲金嵌玉的貓窩,聲音尖得像掐着嗓子:"馬姑娘可曾見過雪團兒?
皇後娘娘的波斯貓今晨在瑤池西邊玩耍,偏生您路過之後就......"
話音未落,東邊朱漆遊廊已傳來環佩叮當,清脆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
皇後扶着翡翠護甲緩步而來,鬓邊金鳳銜着的東珠正垂在馬芷瑤眼前晃,那珠子散發着溫潤的光澤。"本宮記得馬姑娘昨兒在陛下跟前說,最不喜這些毛絨活物?"她尾指上的護甲突然勾起小翠腰間香囊,"這蘇合香的味道,倒是雪團兒最怕的。"馬芷瑤聞到那蘇合香的味道,辛辣中帶着一絲苦澀。
馬芷瑤餘光瞥見三丈外的忍冬花架微微顫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後面晃動。
透過交錯的花枝,她瞧見兩個小太監正往瑤池西側的假山縫隙裡塞什麼白茸茸的東西,假山洞前還散落着幾片沾了松石粉的忍冬花瓣。
"娘娘明鑒。"她忽然摘下鬓邊金絲蝴蝶簪,任由青絲被晨風吹散,發絲輕輕拂過臉頰,癢癢的。"這香囊裡裝的是曬幹的木樨花,昨日陛下還誇香氣清雅。"簪尖忽地挑開貓窩夾層,簌簌落下些灰白色絨毛,"倒是雪團兒掉毛這般厲害,該請太醫院配些首烏膏了。"
圍觀宮人發出壓抑的抽氣聲,那聲音帶着一絲驚訝。
皇後護甲猛地攥緊遊廊邊的西府海棠,扯落的花瓣恰巧飄進匆匆趕來的皇帝龍紋靴邊。
馬芷瑤趁機指向假山:"臣女方才看見有道白影往瑤池西邊去了,那處的忍冬花......"
她故意咬住下唇咽了後半句,果然見皇帝順着望去。
當禦前侍衛從假山洞裡抱出昏睡的波斯貓時,貓爪上沾着的松石粉在日光下瑩瑩生輝,與皇後護甲折射出的翠色如出一轍。
"陛下。"皇後突然輕笑,"雪團兒定是貪玩才......"
"朕記得瑤池西邊栽的都是夜合花。"皇帝突然打斷她,目光掃過馬芷瑤染着花汁的指尖,"馬卿家昨日作的《璇玑圖》,第七行是不是少了個'慎'字?"
馬芷瑤心頭突地一跳。
晨風卷起她袖中半幅灑金箋,煙青色的"瑤台"二字在掠過忍冬花架時,突然顯出血漬般的紅痕——那正是昨夜卦辭顯現的位置。
她忽然明白皇帝在提醒什麼,當即屈膝行禮:"臣女這就去補全詩稿。"
轉身時卻聽見瓦當上有碎雪落地的輕響,那聲音清脆而細微。
她借着整理鬓發的動作仰頭,正瞧見王逸塵玄色衣角消失在重檐歇山頂後,他慣用的松煙墨香混着忍冬花的清苦,絲絲縷縷飄進她攥緊的掌心,那香氣萦繞在鼻尖。
就在王逸塵消失在重檐歇山頂後,馬芷瑤隐約看到禦書房方向有個黑影一閃而過。
當馬芷瑤捧着補全的《璇玑圖》返回禦書房時,暮色已将瑤池西邊的夜合花染成紫金色。
她望着廊下新換的纏枝蓮紋宮燈,發現燈罩内側有隐隐約約的痕迹,湊近一看,竟是用蜜膠黏着片忍冬葉——那上面用針尖刻着王逸塵的字迹,正是晨間卦辭缺失的後半句。
暮色中的禦書房浮動着龍涎香,那香氣醇厚而悠長。
馬芷瑤将修補完整的《璇玑圖》呈給皇帝時,指尖故意蹭過"慎"字旁新添的墨痕,墨痕還有些濕潤。
羊毫筆尖殘留的松煙墨氣息讓她想起重檐上那抹玄色衣角,禦案上的青玉鎮紙突然折射出窗外殘陽,在她袖口映出一線朱砂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