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馬文才月白錦袍下的手指驟然攥緊,腰間玉佩卻當啷撞在石階上,那清脆的撞擊聲在寂靜的花園裡格外響亮。
他額角滲出細汗,那細密的汗珠在陽光下閃爍着。
正要擡腳碾碎那枚作為證據的金葉子,卻見小翠機靈地撲過去拾起:"二公子當心,這禦賜的金箔若是沾了鞋底淤泥,怕是要治個大不敬之罪。"
紛亂的腳步聲恰在此時傳來,明黃衣擺掃過忍冬花叢,那花叢被衣擺掃過,花朵輕輕晃動。
皇帝撫掌大笑時,驚飛了池畔梳理羽毛的朱頂鶴,那朱頂鶴飛起時翅膀拍打的聲音在空中回蕩。"好個抽絲剝繭!
馬卿家這女兒,倒比刑部那些老學究還通透。"他指尖摩挲着腰間螭龍玉帶,目光掃過面色發青的皇後,"隻是這宮中規矩森嚴,污蔑皇嗣該當何罪?"
馬芷瑤垂首盯着青磚縫隙裡的螞蟻,那些細小的生靈正沿着金箔的光斑排成奇異的陣型,恍若某種古老卦象。
忽然想起昨夜王逸塵在書院後山說的話。
她将鬓邊碎發别到耳後,聲音清越如碎玉:"陛下請看這假山苔痕。"
晨露未晞的綠苔上,赫然印着半枚錦紋靴印。
馬芷瑤解下腰間香囊輕晃,裡頭的沉水香粉簌簌落下,那細膩的香粉落下的聲音輕輕響起,竟在龍紋玉佩周圍勾勒出個殘缺的八卦圖案:"寅時三刻露水最重,若真有人行竊,該留下深淺均勻的腳印,而非這等前深後淺的僞痕——像是有人倒退着僞造現場。"
皇帝撫須的手突然頓住,鎏金護甲在朝陽下折射出冷光,那冰冷的光芒讓馬芷瑤心中一凜。
馬芷瑤餘光瞥見皇後鳳冠上的東珠微微顫動,像極了那夜在祠堂看見的祖宗牌位将傾未傾的模樣。
她順勢跪拜下去,發間玉簪卻突然滑落,正巧挑開馬文才袖口暗藏的金線——正是僞造玉佩絡子的五色絲。
"臣女鬥膽。"她拾起玉簪時,故意讓簪尾的并蒂蓮紋掃過皇帝衣擺,"這金絲摻了西蜀特有的孔雀羽線,上月貢品清單裡記得是賞給了......"話音未落,馬文才突然踉跄後退,袖中竟掉出個掐絲琺琅盒,盒蓋摔開時滾出幾粒珊瑚粉。
滿園寂靜中,池魚躍水的聲響格外清晰,那清脆的聲響打破了滿園的寂靜。
皇帝撫着玉扳指突然笑出聲:"倒是讓朕看了出好戲。"他擡手示意馬芷瑤起身時,指腹若有似無地擦過她腕間鎏金镯,"馬姑娘可願為朕詳解這八卦陣圖?"
皇後染着蔻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那尖銳的疼痛讓她眉頭微微一皺。
她斜倚在鸾鳳憑幾上,鬓邊垂落的流蘇卻掩不住眼中寒芒:"陛下聖明,馬小姐這般玲珑心思,倒讓臣妾想起當年初入宮闱的純貴妃......"
這話說得輕飄飄,卻驚得樹梢麻雀撲棱棱亂飛,那翅膀扇動的聲音在樹梢間回蕩。
馬芷瑤垂眸盯着青磚上變幻的光影,忽然發現皇帝投下的影子正巧籠罩住那尊摔碎的琺琅盒。
她心口突地一跳,昨夜王逸塵塞給她的灑金箋似乎又開始發燙——那上頭除了"瑤台"二字,還有半句未寫完的卦辭。
回住所的宮道上,馬芷瑤心情複雜,剛剛在禦花園經曆的那場風波讓她心有餘悸。
宮道兩旁的宮牆高大而冰冷,那灰暗的顔色仿佛在訴說着宮中的無情。
小翠捧着茶盞的手仍在發抖。
馬芷瑤倚在臨窗的貴妃榻上,看檐角鐵馬将暮色切割成細碎的金箔,那細碎的光影在窗棂上跳躍。
忽聽得外頭傳來細微的響動,像是有人用金簪輕叩窗棂——與那日馬文才在祠堂弄碎牌位時的聲響如出一轍。
"小姐看這忍冬花。"小翠突然指着牆角新移栽的花叢,"開得倒是比咱們府裡豔,隻是花蕊裡怎的帶點兒青灰色?"她說着要去摘,卻被馬芷瑤用團扇攔住。
斜照的夕陽裡,分明瞧見花葉背面凝着未幹的蜜膠,泛着與皇後護甲上翡翠相似的光澤,那光澤在夕陽下閃爍着。
更漏聲幽幽傳來時,馬芷瑤将灑金箋湊近燭火。
跳動的火焰中,"瑤台"二字竟幻化成宮巷地圖,而那半句卦辭在煙氣裡顯形——"月照金阙時,當避瑤池西"。
她指尖撫過王逸塵偷偷畫在箋角的并蒂蓮,忽然聽見窗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像是有人踩着屋脊的嘲風獸裝飾掠過。
次日清晨,小翠推開雕花木窗,驚喜地指着廊下新開的芍藥:"禦花園的匠人真是巧手,這花兒像是會跟着日頭轉呢。"馬芷瑤撚着金剪修去枯枝,目光卻落在遠處曲折的回廊。
那些朱漆欄杆在晨霧中若隐若現,恍若昨日卦象中糾纏的紅線,而更西邊的瑤池方向,隐約傳來宮人驚慌的低呼,驚得滿架薔薇落了三四瓣在硯台裡,将未寫完的《璇玑圖》染出點點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