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勿從迷惘中漸漸清醒,當意識到床邊坐的不是他的夫人時,心裡沉了又沉。
“殿下真是下得一副好棋,連自己身邊人都要拿來利用。”孫尋舞語氣不善。
她現在隻想趕緊找到沈意之,履行她的承諾。
至于她救了蕭勿,為何不讓蕭勿替她去救章鶴,便是因為她不相信男人,任何一個男人。
特别是眼前這種權利頂端的男人,身邊所有人,都可以成為他的棋子。
坐直身子的蕭勿閉了閉眼,沒有理她。
孫尋舞又道:“你的人傷害了她,現在又把她帶走,你可知她現在有多危險?”
蕭勿眸中總算有了點情緒,偏着眼睛看了眼孫尋舞。
他眸色冷然,孫尋舞覺得這比冰窖中那池冰水也不遑多讓。
“她為你尋藥,已傷了身子,不說今後有可能再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就連那雙腿,也很難保住。”
孫尋舞終于看見蕭勿的神色變了,他皺着的眉越來越緊,呼吸越來越急促,最後伸出手來狠狠掐着自己的胸口,神色痛苦到彎下了身子,恨不能将手伸進胸膛,去摳出那個脹痛的心。
孫尋舞冷笑一聲,便收了針起身離開,隻留給蕭勿一句:“你若還要她好好活着,最好是把我帶去見她,否則,你就抱着你那些可笑的權利過下半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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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意之醒來的時候,看不見一絲光線,她險些以為自己是瞎掉了。
起身跌跌撞撞去摸,又從床邊踏步摔了下來。
有人聽見沈意之的聲音,連忙打開了遮光的窗,光線猛然照進來,刺得沈意之又閉緊了眼。
緩了半晌後睜眼,漸漸看清眼前景象。
蕭陸跑到沈意之面前,扶起了她,又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見沈意之看見自己了,連忙跪在沈意之身前。
沈意之現在對蕭勿身邊的這些人,隻有厭惡。
她退了兩步,腿還有些疼,隻能撐着床架站着,視線打量着這間房,這不是王府,也不是别苑。
但她卻很眼熟。
沈意之又撐着桌子走了幾步,将這間屋子上上下下瞧了個仔細,終于可以确定的是,這間屋子,幾乎是完全按照她當年還在孟府時的卧房布置的。
她在熟悉的桌邊坐下來,想到當年自己往桌邊坐時,還需要先爬上椅子。這麼多年了,太傅府的灰燼早就被風吹散各地,這記憶也被封存了起來。
蕭陸沒有講話,隻靜靜跪在地上。
沈意之想起了那時候無憂無慮的自己,疼愛自己的家人,和寵着自己的蕭勿和蕭覽。
又想到了陪着自己度過煎熬無光那段日子的雲霜,和夜裡被侍衛們從山底擡上來的面目全非的雲霜,還有那個死在她懷裡沒留下一句話的雲霜。
突然胸口就像是被人用腳狠狠碾過一般,無力呼吸。
她又靠坐在椅背後,閉着眼,沉沉歎了口氣。
跪在屋中央的蕭陸,膝行到沈意之面前,稚嫩的臉上都是無辜。
沈意之微微睜了睜眼,眼前少年的神色分明與以前一般無二,但現在,她已經分辨不出這是不是僞裝了。
蕭陸輕聲開口,“姐姐,你不記得我了嗎?”
沈意之皺眉,不知他什麼意思。
蕭陸又說:“我是小六啊,姐姐。”
沈意之淡淡瞥了他一眼,仍端坐在那,不予理會。
“姐姐,聽雪樓的銀飾風鈴,丁鈴當啷,風一吹啊,就像風兒在唱歌,它輕輕巧巧的飄着,又像是風兒在跳舞,它是自由的,也是快樂的。”
“我問姐姐,你說的是風快樂,還是風鈴快樂?”
“姐姐你當時告訴我,風因鈴懂它而快樂,鈴因風的成全而快樂。”
“那年我才五歲,聽不懂,但是我知道那時候的姐姐是快樂的。”
一番陳年對話從蕭陸口中回放出來,沈意之終于想起了他。
那年,是蕭覽帶着孟幺幺來到聽雪樓。
聽雪樓是蕭覽一手成立起來的,是他的心血,他在這裡收留了不少像蕭陸這樣的孩子,年齡與孟幺幺也差不了多少,便帶着她來這裡玩。
孟幺幺當時瞧蕭陸長得可愛,便願意與他多說,久而久之,蕭陸就黏上了這個可愛的小姐姐。
直到太傅府覆滅,太子蕭覽殒身,聽雪樓成了一盤散沙。
蕭勿那時替蕭覽管着這裡,也将那一批孩子培養了出來,現在的聽雪樓已經有了自己的體系,步入正軌。
隻是,依舊沒有那個領頭人,他們仍舊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到底是為了什麼。
蕭陸從懷中掏出一枚玉佩,雙手捧到沈意之面前,恭敬行禮:“聽雪樓左使蕭陸,恭迎樓主回歸,主持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