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醫守在簾外,朝她哭訴:“陛下!陛下,崔中書傷重卻偏偏強撐着,不肯讓微臣醫治,說要見您。”
燭火搖曳,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着一縷縷血腥味,榻上躺着一個人影,似是虛弱不堪,遙遙朝她揮了下手。
“聖人......”
“好了好了,朕來了。”宋撄甯撥開珠簾上前,“傷到了哪處?為何不肯見禦醫?”
她走到床邊,入眼是胸腹上大片大片的血花,染紅了衣衫,觸目驚心。
崔望熙面色蒼白,牽起唇角朝她一笑。
“撄甯。”
宋撄甯一擡手,揮退了身旁衆人,坐到榻邊,輕輕拉住他冰涼的手。
“怎麼回事?”她壓低嗓子問道,“朕還以為你是在做什麼戲給旁人看,未曾想是真的?”
“沒事。”崔望熙喘了口氣,精緻的面容上浮現些許痛色,艱難答道:“瞧着嚴重罷了,我故意的。”
“朕還沒問呢,你怎麼這個時候入宮?是查那封信嗎?”
“嗯,那是賀蘭錯的人,被發現後想魚死網破,拔出了袖子裡的匕首,我假意重傷,也好有個歇息的借口。”
“你想做什麼?”她端詳了一番傷口,從手邊取來傷藥替崔望熙處理着,“可别說你假戲真做,是為了能多幾日休假吧?”
“撄甯,”崔望熙握住她的手,按在胸前,鄭重道:“我想去一趟河西。”
掌下的肌膚溫熱光滑,能清晰感受到流暢分明的線條,宋撄甯顫了顫,小心翼翼收回手,沒成功,又不敢使勁,怕傷着這個虛弱的崔美人。
崔美人的長睫在暖融融的燭光下像蝶翼一般,令她升起一絲憐惜。
“崔相這是做什麼?還有,河西行省未知重重,賀蘭錯獨孤熾都不是什麼好相與的,哪能輕易深入?你就在這甘露殿好好養傷,别想這些——”
“撄甯,你信我。”
宋撄甯歎了口氣,換了隻手拿着藥,“朕何時又不信你了?你可不能冤枉——”
“不,”崔望熙按着她的手掌用了些力,如願看到了她蹙着眉的擔憂神情,“你信我。”
“信我能入賀蘭錯獨孤熾的地盤,全身而退。”
“你隻管安心養傷就是,甘露殿賜給你住。”
清苦的藥香沖淡了血腥氣味,宋撄甯低下頭,“叫禦醫再看看,有什麼等會再說吧。”
傷處的痛感被涼意取代,他悶聲應着。
禦醫利落地檢查完,為他簡單包紮了一下,立刻縮着頭離開去寫藥方了,殿中又隻餘二人。
宋撄甯找了個椅子坐下,崔望熙躺在榻上裝模作樣地輕哼。
她頓了頓,蓦然覺得這個場景有些熟悉。
是在什麼時候......
殿中倏然安靜下來,她回頭,一片陰影緩緩俯下身。
“你怎麼起來了?”宋撄甯感到不可思議,“快回去躺好。”
腰間環上一張熾熱的手掌,她被騰空抱起,穩穩地擁在懷中。
“崔望熙!”
話音剛落,男人擡了擡胳膊,将宋撄甯抱得高了些,目光沉沉的,平靜之下有浪潮洶湧。
“聖人,我不會有事的。”崔望熙沿着她的眉心細膩地吻過,“獨孤熾的事,拖得越久,他便越是有時間準備,待到羽翼豐滿,極難對付。”
“我知道聖人也在布局,可多一份把握,豈不更好?”
“此行我親自出馬,定将他底細摸透,此後知己知彼,方百戰不殆。”
最後一吻落在朱唇上,帶着綿綿情意。
“......撄甯,信我?”
宋撄甯終是點點頭。
她輕點了下崔望熙的長睫,問道:“和誰請教的這招?惑亂君心?”
“情之所至,”他的眼尾帶着笑,抱着她往榻上走,“我明日出發,聖人今晚留宿甘露殿可好?”
“不行。”宋撄甯當即拒絕,“朕夜裡萬一睡不安穩,碰着你傷口怎麼辦?”
“我抱着聖人尚且輕輕松松,傷口......無妨的。”
朦胧的燭光灑在屏風上,崔望熙閉着眼,許久,難以入眠。
女郎幽幽的香氣、混着草藥的苦味,飄在四周。
他悄悄睜開眼,隐隐看見宋撄甯熟睡安詳的輪廓。
又悄悄動了動手腕,忽地觸上一縷涼意。
是她的發絲。
他忍不住挪動了一下身子,指尖圈住那縷烏發,纏着,撚在手心。
不遠處的女郎翻了下身,胳膊搭在枕上,正巧鑽進了他的懷中。
崔望熙試探着撫上她的肩頭,見她仍然呼吸平穩,于是小心地,摟着她。
甚至生怕心跳聲驚擾了懷中之人的安寝。
“撄甯。”他默默呢喃一句,獨享寂夜裡的親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