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望熙撚着墜在鳳尾的明珠,鼻息裡盡是她淺淺的發香。
“......像,你的眼淚。”
宋撄甯沒聽清,慵懶地靠着他,答道:“什麼眼淚?這個朕用慣了,就經常戴着......下次換換别的吧,不然尚宮局又得胡思亂想,以為朕不喜歡她們新制的東西了。”
“多謝你,撄甯。”
“......什麼?”她擡了頭,好奇不已。
“願意補一場焰火給我。”崔望熙與她四目相對,眼中似有化不開的柔意。
“好啦,焰火而已,你回去好好歇一歇,明晚和朕出去,可不許遲到。”
雖然隻是一場焰火,雖然隻需帝王一句話吩咐下去,但這卻是第一次,有人這樣珍重他,記挂他。
少時過春節,隻有那些假笑相迎的長輩們,宴席之上,各懷鬼胎唇槍舌劍,父親仕途不順,最恨這類場合,更是沒個好臉色給他。
掌權後将那些人全部送走,崔府就更冷清,他守着一個偌大的府邸,謀劃着走到更高處,偶爾,也思念一下她。
遙望東宮的方向,猜着那位太女殿下此刻正做什麼,身邊都有誰。
那時的自己,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竟有與撄甯共度新歲的一天。
辇車在紫宸殿停下,宮人悄聲提醒了一句,宋撄甯提着裙子踩着腳踏,慢悠悠地回了殿中,銜墨奴開心地撲上來,蓬松的大尾巴拂來拂去。
“怎麼感覺長胖了些?”宋撄甯抱着小獸掂量一番,“之前還沒發現呢?”
小宮女笑着接話:“這幾日天冷,墨貴妃吃得多,尚食每日都專門有人為它準備餐食,長了好幾斤呢。”
“的确比來時圓潤多了。”她逗弄了幾下,便送給身旁的人,自己回了内殿好好歇息了。
這幾日又是想對策又是揪叛臣,已經許久未能安眠了。
......
星辰閃爍,月華如練。
崔望熙站在窗邊,将前些日子晾曬的白梅一朵朵檢查,逐個篩去幹癟殘缺的,精心挑選,收回了罐中。
霍昇尋了個矮榻舒舒服服地躺着,瞬便欣賞一番清河崔氏四公子的風雅姿态。
“這就晾好了嗎?那也不複雜啊,快泡來叫我也嘗嘗!”
崔望熙瞥他一眼,道:“還需等清明後暖和些了再晾一次......你喝這些做什麼?左右也嘗不出個滋味來,隻會喊苦,白費了我的好茶。”
“你這就是對我有偏見了——我雖然是個武将,但也稱得上是個儒雅英俊、溫柔可親的武将啊......咳、你剛剛是不是在笑我?”霍昇轉動着指節上的扳指,忽然問道:“我今天那一箭怎麼樣?”
“嗯,很準。”
“哈哈,這可是陛下交給我的重任!說什麼‘早聞霍大将軍箭法了得,少年英才,骁勇無畏,但遺憾未能親眼所見’,然後便把射死那個溫什麼的任務派給了本将!”霍昇得意洋洋地給他複述着經過。
“我臨危受命,暗中藏匿在宮殿之中,說時遲那時快——”
崔望熙聽着聽着便出了神——她又誇獎霍昇了。
撄甯到底是不是喜歡武将?因為武将英武健壯些?
他低頭看了自己一眼......他太瘦了嗎?可是撄甯似乎還挺愛抱着他的......
不遠處的霍昇仍在喋喋不休地描述他那一箭多麼厲害,陛下是多麼倚重他誇贊他,崔望熙重重地放下手裡的瓷罐,悶悶地問他:“你不困?”
“我拉弓搭箭,對準了那老——什麼?”霍昇難以置信,“你嫌我話多?”
“倒也不算愚鈍......你若無聊,我們去院子裡過招。”
霍昇雖然頭腦簡單了些,但武功卻是一等一得好,自己勤加練習,撄甯便會明白他自是不比那些武将差。
“你明天還有事呢,大半夜不睡覺?”霍昇滿臉不解。
“你怎知我明日有事?”
霍昇挑挑眉,興緻勃勃地說:“崔四啊,我不僅知你有事,還知你是與人有約,我不僅知你與人有約,我還知你是與何人有約。”
崔望熙眨了下眼:“......什麼?”
撄甯和他說話都是私下,連符染都不一定聽得,怎麼會叫霍昇知道。
“你剛剛回來時,一派春風得意的,袖子裡還露出了一角女郎的帕子——我是不是該恭喜崔相,多年思慕,終有回響啊?”
崔望熙此刻卻是真真實實地感到震驚:“你憑着這些蛛絲馬迹,便能猜到......是她?”
“那是自然!我雖腦子裡的彎彎繞繞沒有你崔大人多,但是我在隴右,可是很讨那些女郎喜歡的。”他激動坐起來,“我明日為你挑衣服!包你盛寵不衰......整日套個古闆無趣的官服,也不知陛下瞧上了你哪一點。”
崔望熙沒說話,卻微微彎着嘴角。
那張帕子正安安靜靜躺在他袖中,柔軟,沾着幽幽的香氣。
“你都有些什麼衣服?我去找找看......”霍昇大搖大擺地往裡走,不慎擦過珠簾,留下一串玎玲聲響,在屋中久久回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