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五這幾天都在琢磨,要怎麼出現才不顯得突兀。
依他爹娘的意思,他們跟江家提了親事,江家還沒有回音,這個時候,他上門是不合适的。
鐘五自己也明白,可明白是一回事,心思又是一回事,他見不着她,總覺得不安穩。
這兩個月,有好幾次他都走到路上,半道上驚覺不合适又轉頭回去。
可思念是無法抑制的,越壓抑再起的時候就越迅猛。
他幹脆就趁跑山的時候,從獅子嶺上轉過來,繞到江家後頭的小蒼山上,遠遠望一眼。
看着那袅袅炊煙,他的心總能安定下來。
今天,他思前想後,還是來了。
好在江家人并沒有對他的出現表現出詫異和不滿。
“鐘大哥!”江濤歡喜地朝鐘五打招呼,一邊伸手去接沉甸甸的兔子,一邊迎着鐘五進了院子,“這兔子肥,看着就好吃,三叔,咱中午炖?”
劉氏的事過去,他覺得自己和鐘五之間有了小秘密,對他更親近一些,比之他大哥江海都不輸什麼。
“哇!吃兔兔啊!”玉郎驚歎着撲上前去,嘴巴張得老大,簡直想一口咬上去。
鐘五向兔子投去憐憫的眼神……山上的兔子不是灰不喇唧,就是黑不溜秋的,雖然好吃,但不好看。他特地去集市上買的白胖圓潤活潑可愛的白兔,是想讓她養着玩的。誰知道江濤如此耿直,竟然開口就要炖了,她會同意嗎?
他不由看向江銜月。
她似乎長高了,也清瘦了……穿着水色薄衫和绯色長裙,顯得整個人都單薄起來,不複之前的圓潤。
他有些後悔,他應該早點過來看看的,哪怕跟她說幾句寬心話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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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銜月不擡頭也能感覺到那灼熱的目光,臉微微發燙。
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私訂終身,也不知道他要如何跟家裡說,更不知道以後的路該怎麼走,甚至于他久不出現,她都懷疑那是不是隻是她的一場夢……
她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可這兩個月,心中的思緒怎麼甩都甩不脫……她期盼也害怕,相信又懷疑,直到現在,她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可無論後頭如何,眼下這兔子,卻是不能炖的。
都不用她開口,江留善就拿一雙圓眼瞪向江濤,“炖什麼兔子,我看把你炖了正合适。”
江濤不明所以,看向江銜月——今日她是主家,做什麼也是她說了算。
江銜月也很無語,不想搭理自家這個直愣愣的四哥。
江銜月屬兔,今日又是她的生辰,江留青當然不會允許兔子被炖了,他笑着道:“這個好,這個好,正好家裡太單了,養兩隻兔子也熱鬧些。”
又安撫江濤,“今天有大鵝吃呢,等下雪了三叔跟你去山上套幾隻山兔,多加點料,就在雪地裡炖,那才好吃呢。”
他說着,去拿前不久新編的大籮筐出來。江銜月抱一把稻草和兩件破舊的氈子墊在裡頭,讓江濤把兔子放進去。
江濤也想起來這茬,不好意思地笑笑,又給鐘五拿石榴遞月餅,談天說地,不亦樂乎。
江銜月并不在外頭多待,安置好兔子,就去竈房幫忙。
鐘五的目光不經意間追着她的影子。
隻這片刻工夫,三奶奶就看出些許端倪。
上次陸氏來找她說話,她雖有察覺,卻覺得大概是鐘家老兩口有結親的意思,鐘五并不知曉。否則大小夥子年輕氣盛的,言談舉止上怎麼會一點都不露。
但這會兒看來,鐘五未必無意,他隻是能沉得住氣。
細細一想可不是嗎?若是當時陸氏跟她提,這事兒還未必能成。可鐘五他爹直接找了留青說,看留青的意思,這事兒就有八分準了。
她也不多說什麼,跟江銜月一起去了竈房。
結親的事,江留青也跟李氏說過。是以李氏看見鐘五,心中亦是五味雜陳。
遇到别人的事,她尚能冷靜思考,遇到自家孩子的事兒,她反倒踟蹰起來了。
若說緣分,兩個人的緣分足夠深了。鐘五這個孩子更是沒得挑,不止模樣好,人品出衆,行事也有章法,是個難得的青年子弟。
更重要的是,他有誠心,亦有癡心,這才是最稀罕的,可不是讀一籮筐書,喝一肚子墨水就能有的。
隻是不知旭哥兒前頭到底存了什麼主意?
到底什麼樣的選擇才是對月兒最好的呢?
……
鐘五到底也沒找到機會和江銜月說話,不過他見西廂窗檐上懸着的風鈴叮咚作響,心就定下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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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清如水,月明如鏡,江旭和江生趁着月色趕回來。
往年他不在家就算了,既是在家,就沒有錯過妹子生辰的道理。
他們有馬車,速度也快,到家時江留青他們剛吃過夕食。
江銜月看兩人風塵仆仆,一邊給他們打水洗漱,一邊道:“你們剛出考場,正應該好好歇歇,怎麼還連夜趕路?哪年沒有中秋,我哪年不過生辰,往後的日子還多着,可不要為了這個趕夜路了,多危險!”
三奶奶搖着扇子附和,“你們兩個大人還沒個孩子知事!這時候,路上蛇蟲鼠蟻都多,野獸也多,你們就是在外頭,我們也知道你們念着家裡,又何必急這一時,還讓我們跟着操心。”
大家都跟着點頭。
江生指着江銜月給江旭看,“你還急着回來,現在知道我說的沒錯了吧!幾年不見,她早就成管家婆了,三奶奶認她的理兒,大家也都聽她的,更何況你我。”
江旭拿着毛巾擦臉,笑得爽朗,“管就管呗,我服管。”
大家都笑,江銜月也笑。
小時候江旭讓着她,更多地表現在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先想着她。現在江旭讓着她,卻是方方面面的,有寵溺,也有彌補,更多的是縱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