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董家兄弟倆過來的時候,身上的衣裳都還沒幹呢。
不過當着這麼多人,她也不好說什麼,一邊應下江留青的話,一邊去提桶——既然有鮮魚,那就把紅燒臘魚換成紅燒鮮魚塊好了。
有人先她一步将大木桶提了起來……
鐘五站在江銜月幾步之外,“這桶挺沉的,我來拎吧。”
他說的是實話,那桶也就比巴着桶看魚的玉郎矮一點點。
董桃林既是要往江家送魚,當然不可能含糊。
他一大早就拿了家裡最大号的木桶,拉着董杏林去河邊,費了半晌功夫才捉了這麼些魚,連家都沒回就往這邊來了。
生怕魚死了,他還特意裝了八分滿的水和一些水草,看着就很有分量,拎着更有分量。
江海走了過來,一邊拎着兒子,一邊去拎桶,“五郎給我吧,我來破魚。”
他看桶裡的魚挺多,又問:“月兒說要怎麼做?”
“大哥把草魚破了吧,咱們炸了,做紅燒魚塊吃。”
這麼一番折騰,待飯菜全部做好時,晌午都快過去了。
-----
吃飯的時候也沒那些講究,大家都坐到一起,熱熱鬧鬧的。
一頓飯,賓主盡歡。
江留青更是有些激動,鐘五給他敬的酒,一杯不落都喝了。
他們家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像是回到了阿苑還在的時候……孩子們都喜歡過來玩,鄉親鄰居常來串門,旭哥兒也還在家,兒女繞膝,共享天倫。
他拍着鐘五的臂膀,“你是個好孩子,你們都是好孩子,要是我們旭哥兒在家就好了,你們肯定聊得來。”
鐘老金和陸氏也隻能寬慰道:“好男兒志在四方,旭哥兒既有見識,又有上進心,總不能像咱們似的,一輩子窩在田裡,能在外頭闖蕩一番是好事。等孩子回來了,江兄弟就等着享清福吧。”
江留芳照着江留青的大腿掐了一把,看他還知道疼,就知道沒喝醉。
“鐘老哥說得對,旭哥兒過些日子就回來了,咱們安心在家裡等着就是。”
江留青點點頭,也不想因自己破壞了氛圍,他悄悄用袖子抹了把臉,便不再喝酒,隻跟他們聊天說話。
-----
鐘家帶來的謝禮很豐厚,除了三家都有的雞鴨豬腿,點心糖果,茶葉酒水和布匹尺頭外,還有單獨放着的幾匹布,看顔色和花樣就知道是單獨給江銜月準備的。
“這禮太重了。”李氏撫了撫那幾匹細绫和紗羅,又看了看江銜月手腕上顔色通透泛着油潤光澤的碧玉镯,皺了皺眉。
不說镯子,單這幾匹布,恐怕也得好幾兩銀子。
禮重不重倒還在其次,隻是救下鐘五的那天,侄女兒穿的就是一件白绫襖,一條淡青色紗裙。
當時别人或許沒有注意,但是她卻看見,那紗裙角處是有一塊缺痕的。
鐘家給他們準備的都是細棉布和夏布,都是家常慣用的,卻獨獨給侄女兒準備了這些,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有意。
江留青不太懂這些,不過他還是很高興的,覺得鐘家人樸實厚道。
“我看鐘家倒是可以來往,回頭我備了禮常與他們走動就是。”
江留芳瞥了他一眼,“你說得輕巧,你還能自己上門去走動啊。”
江留青一下子洩了氣,他要是上門走動那就沒意思了,也不能讓閨女去……他又開始想念兒子——要是旭哥兒在家就好辦了。
他視線徘徊了一圈,看見江濤時眼睛亮了亮。
“我不能去,小濤可以啊,我看他跟五郎很聊得來。小濤,等端午節,三叔給你備份禮,你上門去瞧瞧你鐘大哥!”
江濤認同聊得來這個詞,但是鐘大哥年紀輕輕的,他就上門瞧他,是不是不大對。
李氏笑了笑,“現在說這個還太早了,過些日子再看吧。”
-----
鐘五并不知道自己挑的謝禮還惹出了這番話,那隻老虎賣了不少銀子,他覺得要送謝禮送銀子是最實在的。
隻是江家人熱心厚道,他要真拿了錢去緻謝,反倒是看輕了人家,以後不好來往。
至于那些東西,的确是他買回來的。
本來這事兒他娘是準備自己操持的,隻是嫂子們頗多言語,他幹脆就自己去置辦了,隻提前問過爹娘,買什麼合适。
他到了布莊,夥計拿各色布匹給他看的時候,他猛然就想起她穿着那一身白襖青裙,像山野中的精靈般走到他身邊的模樣。
那淡青色裙角也一直被他攥在手心摩挲,細膩的紋理早已爛熟于心,他稀裡糊塗地就挑了那幾匹……
崖頂清涼的風吹來,鐘五仰躺在草地上,任憑這春日山野的氣息包裹自己,連燦烈的陽光都綿軟起來……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閃現的畫面揮之不去……
“我不怕,我不怕!”
“别吃我,别吃我!”
“大魚成精了,大魚成精了!”
“這銀杏樹你栽的?這老白榆你栽的?這小青桃你栽的?”
“……頭一個先将你們腦袋按到南河裡醒醒神兒,讓你們知道什麼叫男人!”
“鐘大哥,你既然不收錢,那把這靈芝拿回去煮湯喝吧,我在山上撿的,對身體好的……”
“呵!”鐘五輕笑出聲,攤開手掌,一株小玉如意似的赤紅靈芝躺在手心,根莖上纏繞的淡青裙角随風拂開,缭繞在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