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喬婉領命成為三司副使後,一頭紮進了繁雜的工作之中。
掌管全國錢谷出納,均衡财政收支,這種活不是好幹的。
每日清晨,天色尚暗,唐喬婉便已起身,匆匆洗漱後,便趕往三司衙門。
衙門内,各類賬冊堆積如山。
她坐在案幾前,手持毛筆,眼睛緊緊盯着面前密密麻麻的數字,腦子飛速運轉,一刻都未曾停歇。
今日此處要撥款修繕受災的水利設施,明日彼處又要調配糧食運往饑荒之地。
一樁樁、一件件,皆是關乎國計民生,容不得她有半分疏忽。
三司使董大人,年事已高,本就對這些繁瑣事務感到力不從心。
見陛下新派了個年輕的副使過來,索性将大部分活計都一股腦兒地丢給了她。
唐喬婉這個新手副使,被迫挑起大梁,直接幹起了三司使的活兒。
她一會兒與前來報賬的官員核對賬目,言辭犀利,對每一筆支出都問得清清楚楚。
一會兒又要提筆撰寫撥款文書,字斟句酌,力求準确無誤。
忙到興起時,她甚至顧不上喝一口茶,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幾縷發絲被汗水浸濕,貼在臉頰上,卻渾然不覺。
“唐副使,這是下個月各州縣的用糧預估,您過目一下。”一位小吏匆匆走進來,呈上一本厚厚的冊子。
唐喬婉接過,快速翻閱起來,一邊看,一邊在心裡默默盤算:“此處受災嚴重,需多撥些糧食。那處春耕在即,也得預留足夠的種子糧……”
片刻後,她提筆在冊子上圈圈點點,寫下批注,又吩咐小吏:“你去通知戶部,按這個标準準備糧食,務必保證及時發放。”
一天下來,唐喬婉隻覺腰酸背痛,眼睛酸澀。
夜幕降臨,月色如水,灑在三司衙門的庭院中,唐喬婉才拖着疲憊的身軀,緩緩走出衙門。
望着夜空,她輕輕歎了口氣。
唐喬婉拖着一身的疲憊回到府中,月色如水,灑落在庭院裡,映出她略顯單薄的身影。
剛踏入府門,阿甯便從廊下快步走來,神色有一絲急切。
她微微福身,聲音輕柔道:“公子,您可算回來了。方才有人傳了口信來,說是您的故人,約您明日下了朝後去悅來客棧一見。”
唐喬婉腳步一頓,眉梢微挑,眼底閃過一絲詫異,旋即恢複平靜。
她哪來的什麼故人?
她擡手揉了揉酸澀的眉心,語氣淡淡:“阿甯,傳信之人是何模樣?可有報上姓名?”
阿甯略一思索,輕聲答道:“是個穿青灰色長衫的公子,身形清瘦,樣貌頗為俊朗。他說自己姓宋,語氣很是客氣。”
“姓宋……”唐喬婉低聲呢喃,指尖不自覺地摩挲。
宋逸寒!
如此說來,倒當真是位故人。
自她入京以來,早已将往昔那些人與事抛之腦後。
當初入京時,宋逸寒曾熱情邀請弟弟去那予意書院,可她女扮男裝進京趕考,隻能避開此人,進了念雲書齋。
後來忙碌起來,更是無暇去留意他的消息,也不知他是否在科舉中金榜題名。
此番他尋着 “唐正清” 去見面,倒也正常,畢竟兩家交情頗深,他與弟弟一同長大,情誼匪淺。
可如今這局面,卻讓唐喬婉犯了難。
若明日真去赴宴,身份必然無法掩藏。
雖然宋逸寒過往待她情真意切,但也不敢拿全家性命做賭。
但若是不去,又怕惹他懷疑,畢竟宋逸寒與弟弟唐正清自幼相識,無故爽約實在不合常理。
思索良久,她咬了咬下唇,暗自思忖,罷了罷了,不妨直接推脫掉,就說近日公務纏身,實在抽不開身。
“但願他明日不會起疑。”她低聲自語,語氣中帶着幾分無奈。
近日三司事務繁重,她本就心力交瘁,實在無暇應付這等突如其來的會面。
唐喬婉無奈的沖阿甯擺了擺手,道:“此事我知道了。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
阿甯關切道:“公子,您臉色不大好,可要奴婢為您備些安神茶?”
唐喬婉點點頭,語氣溫和:“也好,那就麻煩你了。”
待阿甯退下,唐喬婉獨自站在廊下,望着庭院中那輪清冷的月亮,心中思緒翻湧。
事情到了如今這一步,兩人的舊情緣早已斬斷。
已是殊途,不好再添糾葛……
這般想着,她拖着沉重的步子,緩緩朝屋内走去,昏黃的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長。
夜深人靜,唐喬婉坐在案前,模仿弟弟的筆迹寫下一封簡短的回信,語氣客氣而疏離,隻道近日公務纏身,實在無法赴約,望他見諒。
寫罷,她将信折好,遞給阿甯,吩咐道:“明日一早,将這封信送到悅來客棧,交給那位宋公子。”
阿甯接過信,恭敬應下,又忍不住多問了一句:“公子,那位宋公子……可是您的舊友?”
唐喬婉淡淡一笑,語氣平靜:“算是吧。不過如今各自忙碌,見與不見,也無甚要緊。”
阿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退了出去。
唐喬婉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卻泛起一絲苦澀。
她與宋逸寒之間,早已隔了太多無法逾越的鴻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