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了一眼,都有些擔憂,卻又不知該如何勸慰。
反倒是扶荔反過來安慰她們:“好了兩位師妹,悲歡離合皆是尋常事,别想那麼多,自然就沒那麼多愁苦了。”
接下來,扶荔日常用了晚膳,日常讀了一卷竹簡,日常用簡牍記錄了今日制瓷的進度,日常上榻睡覺。
可她越是如此,扶月和扶霜就越是擔憂,覺得她還不如發一頓脾氣,把心裡那股郁氣發洩出來呢。
扶荔自己都覺得這一夜會輾轉反側,哪知白日裡忙活了一天,身體實在太過疲憊,沾上枕不到一刻鐘,靈珠子的身影就在她腦子裡越來越模糊,很快就陷入了一片黑甜。
隻是深眠了這一夜,卻好像沒什麼效果,第二天起來之後,無論是精神還是身體,仍舊覺得十分疲憊。
落在扶月二人眼中,又成了她昨夜失眠的證據。
扶月放心不下,用完早食之後,就把扶霜留下來看家,由她跟着出門。
扶霜也知道自己不如扶月心細,雖然心急知曉瓷器的進度,卻還是乖乖留了下來。
見兩人那麼緊張,扶荔趕緊解釋自己沒有失眠,卻要同時面對兩雙寫滿了“不信”的眼睛。
她覺得自己可能是感冒了,幹脆也不急着出門,叫扶月煮了一碗姜湯來一口悶了,裹着讓扶霜找出來的大狐裘重新睡了過去。
臨睡之前,她還不忘吩咐:“扶月師妹,勞煩你跑一趟,就說我病了,讓那些工匠按照昨天的路子繼續研究。”
扶月擔憂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出去了。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她和家老一起回來,身後還跟着一個奇裝異服的巫醫。
扶荔裹着厚厚的狐裘躺了這麼久,愣是沒睡着不說,捂得渾身燥熱,偏偏一滴汗都沒流。
難道狐裘還是太薄了?
可這時候又沒被子,要不然再來一張皮草?
巫醫就是在這時候被扶月和家老領進來的,家老擔憂地問:“女公子既然病了,為何不一早就請巫醫來治?”
一邊說着,一邊把巫醫讓到榻前來。
那巫醫穿着皂色的寬大袍子,頭上帶着同色鹖冠,裝飾着五彩缤紛的鳥類羽毛,臉上也畫得五顔六色的,顔色十分鮮豔。
他左手拿着手杖,右手提着一串銅鈴,走起路來卻半點聲音都不曾發出。
這個時候,“杖”是一種身份的象征,一般年過六十歲的老人,才有資格拄杖。像這種長壽的老人,哪怕是君王見了,也要禮待。
當然了,在這個時代能活這麼長的,多半都是貴族,要麼就是隐士,反正和黔首們沒什麼關系。
這巫醫看着年紀不大,竟然已經拄了杖,要麼就是看着年輕,要麼就是有真本事。
但扶荔害怕看巫醫。
巫醫,巫醫,顧名思義,就是“巫”和“醫”的結合體,這時候巫醫還不分家,治病和驅邪也分不清楚。
作為病人,你永遠不知道巫醫往你嘴裡灌得究竟是什麼。
若是真能治病的還好,她就權當是吃了稀奇古怪的中藥了。反正中藥裡有很多東西,都是名字聽着挺仙,本體拿出來能讓人大吐特吐的。
就怕請來的這位剛好是偏重于“巫術”的,給她吃的東西非但治不好病,反而搞得她上吐下瀉。
因而看見他們請了巫醫來,扶荔下意識就是拒絕:“我感覺自己沒什麼大毛病,喝了姜湯之後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就不必勞煩巫醫了吧?”
但是這一回,不管是扶月、扶霜還是家老,沒一個站在她這邊的。
巫醫微微一笑,聲音柔和而悠遠,帶着一股難以言說的安撫力量:“女公子不必驚慌,靈治病多用草藥,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請神。”
聽說是用草藥治病,扶荔大大松了口氣,微笑道:“那就有勞了。”
巫醫依舊帶着既能安撫人心的笑容,右手輕輕一晃,清脆的銅鈴聲響徹整個屋子。
很意外的,頭昏腦脹的扶荔竟然不覺得這鈴聲吵鬧,反而想多聽一聽。
不知不覺間,她在清脆的鈴聲裡又睡了過去。
隻是睡夢中好像有誰一直在拉扯自己,扶荔不耐煩,雙手胡亂抓撓着反抗,對方卻不依不饒。
終于,扶荔惱了,睜開眼睛猛然一推,隻聽“哎喲”一聲,有個久違的聲音明顯是又好氣又好笑:“這才多久不見,你好大的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