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有時候,被遺忘的記憶會在某個瞬間蹦出。
就比如說現在。
他看着真人與虎杖悠仁相談甚歡,第一次重生前的痛苦徒然襲遍了四肢百骸,侵蝕着靈魂。
恨,好恨。
想殺了真人,想讓對方痛苦,想讓對方畏懼自己。
“吉野,你怎麼了?”虎杖悠仁的話語讓他回神,“是想吃别的口味的爆米花嗎?”
“不,沒什麼。”
他們坐在電影院的最佳觀影位,看電影的人不多,吉野順平坐在中間,兩側的人吃着爆米花,甜膩的香味讓他從過去的回憶中抽離。
澱月直接跳進了真人的爆米花桶裡,小小的身子埋到裡面,真人戳了戳澱月的頭,笑道:“真貪心呢。”
虎杖悠仁對真人能夠看見咒靈這件事并無驚訝之處,隻是壓低聲音問:“順平的朋友看起來很特别。”
在人類之中,淡藍色頭發和異色瞳十分罕見,但這些都被真人熟練地用“染的”、“戴美瞳”敷衍過去。
會為此找理由的真人令吉野順平有些反感。
“我和他不算是朋友。”他毫不留情地否認,不管真人是否是有意接近他們,但虎杖悠仁還是遠離真人比較好。
“順平,你這樣說真是有點無情呢。”真人露出标準的笑容,語氣和表情完全沒有悲傷的樣子,他拿起一塊爆米花放在吉野順平的嘴邊,“我以為我們成為了朋友,畢竟我們有……”
他語氣一頓,微微低頭靠近吉野順平的耳旁,輕語道:“共同的秘密。”
“你——”
吉野順平剛剛張口,真人就把爆米花放入他口中,輕按他的嘴唇,輕輕掰過他的臉,垂眸道:“我可是把順平當做同伴呢。”
吉野順平内心毫無波瀾,這是真人的慣用伎倆,他方才的情緒波動太明顯,真人應該是察覺出什麼才用這種暧昧的行為試探他。
“哇……”這副畫面在虎杖悠仁看來就是另一回事,他笑道:“你們關系真好呢,在交往嗎?”
對方過于自然的态度和問題讓吉野順平不知如何回應,“不——”
“啊,電影開始了。”電影院的燈光暗了下來,虎杖悠仁全神貫注地望着大熒幕。
吉野順平錯過了解釋機會,他拍開真人落在臉上的手,心亂如麻,電影也沒有看進去。
走出影廳時,虎杖悠仁的眼角殘留着淚珠。
“這部真不錯,蚯蚓人和女主的感情太感人了。”
“是啊。”真人附和道:“比起血腥恐怖更像是愛情電影。”
吉野順平嘴角微微抽搐,真人這句話完全照搬後排觀衆的感悟,見對方如此用力僞裝成一名人類,他不理解真人如此賣力的目的。
是在琢磨什麼計劃嗎?
他姑且留了一個心眼。
“要去吃東西嗎?”虎杖悠仁問。
“好啊。”
“不去。”
面前的兩人同時開口,虎杖悠仁看了眼不想去吃飯的吉野順平,這才注意到對方的臉色陰沉了一路,并且總是用古怪的視線盯着真人。
他恍然大悟。
“我等會兒還有事,就不去了。”
“你剛剛不是說要去的嗎?”真人還想和虎杖悠仁多相處一會兒,過不久他們将要襲擊澀谷,已經等不及看見這位宿傩容器發現他是敵人後的表情了。
虎杖悠仁擺擺手,“我就不繼續當電燈泡了。”
“不,所以說你誤會——”
“放心吧。”虎杖悠仁拉着吉野順平到一旁,小聲道:“熊貓前輩他們都告訴我了,真人就是你一直喜歡的那個人吧?”
吉野順平:“……”
他怎麼都沒發現那些前輩那麼多嘴。
“這是誤會。”
“加油吧。”虎杖悠仁隻是拍拍他的肩膀,潇灑地離開。
看着虎杖悠仁沒入人群,真人覺得有些可惜,兩人剛才的小聲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他詫異地問站在身邊的人,“你喜歡我嗎?”
吉野順平克制心底的煩躁,“我們隻見過兩面,真人先生。”
說完這句話後,他心情更不好了。
真人莞爾一笑,吉野順平沒有直接否認。靈魂不會騙人,這位少年對他的感情更加複雜,這不是單純的一見鐘情就能産生的情緒。
他注視着吉野順平纖瘦的背影,弱小、脆弱、能夠輕易殺死的人類,靈魂卻迸發出無盡的能量。
吉野順平往前走了幾步,看向身後原地不動的真人,“真人先生,你不走嗎?”
真人跟了上去,“去哪?”
“家庭餐廳。”走出電影院後,吉野順平又補上一句,“你吃嗎?”
“我都可以。”真人捏了捏貼在自己肩膀上的澱月,“澱月吃兒童套餐可以嗎?”
澱月比了一個愛心,蹭了蹭真人的臉。
走到寬敞的街道時,吉野順平這才開口,“你給澱月喝了可樂吧。”
“可樂?”真人歪歪頭,澱月心虛地躲進他的頭發裡,他笑道:“我直接放了一箱可樂在橋洞裡。”
吉野順平微眯眼眸,他撩開真人的長發把澱月揪了出來,小小的水母在他的掌心瑟瑟發抖,“你怎麼一口氣把那一箱全喝了?”
“順平真嚴格。”真人湊過來把澱月帶走,他故意夾起聲音說道:“連可樂都不願意讓澱月喝,小氣鬼~”
吉野順平面色扭曲了一瞬,他揉揉眉心,“不是這個問題……”
關鍵是被五條悟看見了。
虎杖悠仁可能對式神不怎麼了解,他也就沒有在意,但五條悟看似吊兒郎當的,心思意外地細膩,萬一深究起澱月能夠吃東西這一點,他怕引起對方的猜忌。
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明白澱月把食物轉化為咒力的具體原因,他對式神的了解并不深。
“順平在朋友面前也這樣嗎?”
“什麼樣?”
“一臉陰沉心事重重。”真人點了點他的嘴角,“多笑笑吧,或者有什麼煩惱可以和我說,我們不是擁有共同的秘密基地嗎?”
吉野順平用複雜的目光審視真人,慢悠悠地說:“真人先生倒是很會讀氣氛呢,不愧是在社會摸爬滾打的成年人,就是比我這種處于青春期又麻煩的小鬼會讀空氣,真厲害啊。”
少年溫柔語氣布滿了刺,真人眼底的笑意漸收。
捕捉到對方的微表情後,吉野順平緊繃的神經放松了一些,這才是他印象裡的真人,不忍氣吞聲,也沒有多少耐心,随心所欲。
真人今天會動手殺了他吧。
然而吉野順平對上異色雙目時,對方面露苦澀,擺出悲傷的神情。
“順平,你這樣說我很傷心呢。”
吉野順平的大腦瞬間翻騰起來,前方是鐵道路口,警鈴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列車的鳴笛響起,夕陽透過飛速掠過的車窗在真人幹淨的面容上投下細碎的陰影,讓那張臉看起來就像是拼起來的一樣。
他快忘記帶着縫紉痕迹的真人是什麼樣了。
吉野順平咬緊牙關,憤怒在他體内生根發芽,黃昏模糊了真人的面容。
指甲在掌心留下輕微的痛意,他慢慢冷靜下來,擡眸之間唇上傳來溫熱的觸感,是真人的指腹。
風揚起真人的長發,落在臉上時猶如被細密的尖刺撫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