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晁攜趙靈犀回門探親,趙家宅院遠不及王府雕梁畫棟、氣象萬千,卻也收拾得齊整雅緻。門前老樹婆娑,趙慶之早早便帶着楊氏、趙謹言候在門口,雖年過半百,人逢喜事,精神矍铄,遠遠瞧見袁晁的馬車,便迎上前去。
車架停穩,袁晁扶趙靈犀下了車,衆人見禮,進了正廳。廳内早已擺好桌椅,說話間,仆婦們魚貫而入,端上菜肴。趙慶之請袁晁上座,袁晁并不推辭,拉着趙靈犀坐了下來。趙慶之與楊氏依次落座,趙家的幾位族親俱都坐于下首,個個斂聲屏氣,面上帶着幾分拘謹。
楊氏在一旁細細打量趙靈犀,見她眉眼間還帶着閨中時的靈動,卻多了些沉穩與端莊,坐下時腰背挺直,目光不時掃過飯桌上的動靜,不再是撒嬌耍賴的小模樣,竟似個操持家務的老手,與昔日的嬌憨大不相同。
楊氏心中一酸,暗自歎道:“閨閣女孩,在家都是掌上明珠,嬌養着長大的。便是嫁入尋常人家,也要洗手作羹湯,操持裡裡外外。何況嫁入王府,哪裡還由得她自在?”
席間,趙慶之陪着袁晁閑話家常,楊氏則在一旁與趙靈犀低聲細語,拉着她的手,叮囑她在家事上多留心,又問她是否習慣王府規矩,隻說王府人多,凡事多留個心眼,别讓人抓了錯處。趙靈犀語氣輕快:“娘放心,我都好着呢,不用惦記着我。”
待到午後,酒足飯飽,袁晁與趙靈犀起身告辭。趙慶之送至門口,因着多喝了兩杯,紅光滿面,竟笑得滿臉褶子,口中連道:“慢走慢走,改日再來!”趙謹言扶着他,見父親醉态畢露,羞得一張俊臉通紅:“爹,親爹,您可少說兩句吧!”
楊氏站在門前,望着車駕漸行漸遠,終是忍不住落下淚來:“這丫頭,從小嬌生慣養的,如今到了王府,裡外操勞,還要帶着三個孩子,王府規矩又嚴,她哪裡受過這苦?”
趙慶之見她落淚,晃着身子走過來,搖頭道:“你這是怎麼了?當初隻想着讓她嫁個老實本分的,不受委屈。千挑萬選,尋常人家你瞧不上,高門大戶你又拒了好幾家。如今,嫁給了王爺,金尊玉貴,你又哭什麼?”他站不穩,趙謹言趕忙扶緊他,“世間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便是皇後公主,也未必事事順心,女兒嫁得好,你還不知足?”
楊氏聽他醉話連篇,氣不打一處來,罵道:“喝了幾杯黃湯,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女人家的難處,你們臭男人哪裡知道?”她轉頭又罵趙謹言,“你也是,站那兒傻愣着幹嘛?趕緊扶你爹回屋歇着去,他醉成這樣,你也不勸着些!”
趙謹言一臉的生無可戀,嘴角抽了抽,真是無妄之災。
袁晁與趙靈犀歸府後,家中三個孩子各有性情,熱鬧非常。袁長瑛天真爛漫,自趙靈犀入門,她便改口喊“娘”,對她滿是依賴。她每日黏着趙靈犀,趙靈犀走到哪裡,她便如小尾巴一般跟到哪裡。
午後,趙靈犀在後園教她疊紙船,湖面波光粼粼,紙船輕漂,袁長瑛蹲在湖邊,小手靈巧地折着紙,疊好一個,便急着遞給趙靈犀看,口中嚷道:“娘你瞧,我折的紙船好不好看?”
趙靈犀笑着接過,放在湖面上,紙船順着風飄遠了,袁長瑛更是得意,又去疊一個。
袁琮剛滿一歲,胖乎乎的小身子,扭來扭去,滿地亂跑。見誰都咧嘴笑,露出兩顆米粒大的小牙,口水挂在嘴角。他見袁長瑛疊了個紙船,搖搖晃晃跑過去,一把搶過,抓得皺巴巴的。
袁長瑛急了,上前去奪,袁琮人小,手勁倒是大得很,竟将她撲得跌坐在地,裙子上沾了草屑泥土,她“哇”地哭了起來。
趙靈犀忙放下手中紙船,将袁長瑛抱起,查看她的小手和胳膊,生怕被磕傷碰傷了,拍掉她裙上的雜草,哄道:“不哭不哭,弟弟還小,不知道輕重,咱們再去折一艘紙船。”
她轉頭看了袁琮一眼,小家夥還在無辜地眨着圓眼,手裡攥着皺紙船,遞到她面前,咧嘴一笑,似在讨好她。趙靈犀佯裝不理,專心哄着袁長瑛,袁琮也不惱,自己拿着紙船揉來揉去,玩得不亦樂乎。
袁承璟已有了幾分袁晁的英氣,他每日忙于學業,文有先生教他四書五經,武有師傅傳授拳腳刀槍,袁晁對他寄予厚望,管教甚嚴。他自小沒了母親,對趙靈犀雖不抗拒,始終淡淡的,隻覺家中多了個人,能陪伴父親罷了。
放學歸來,袁承璟聽見丫頭們笑談袁琮将袁長瑛弄哭,皺眉看着袁琮,道:“你怎麼又淘氣了?”袁琮擡頭對他傻笑,口水流了一地。
到了晚上,袁長瑛更黏人。她跑到凝和堂,鑽進趙靈犀懷裡,抱着她的腰撒嬌道:“我要你抱着睡!”趙靈犀坐在榻上翻賬簿,聽了這話,隻笑着将她摟在懷裡。
袁晁在一旁瞧着,似笑非笑,喚來阿翠:“抱她回房去吧,一個個,真是要慣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