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中已然熱鬧起來,腳步聲漸次臨近,夾雜着孩童的笑鬧聲。
丫頭輕手掀起竹簾,簾子微微一蕩,兩個小小的身影率先躍入眼簾。走在前面的是袁承璟,年方六歲,生得眉目清秀,唇紅齒白,眼睛靈動有神,顧盼之間隐隐露出聰慧之氣。他身上穿着一件月白杭綢錦袍,臉上笑意盈盈,歸家的喜悅溢于言表。
緊随其後的是袁長瑛,不過四歲的小丫頭,被乳母汪氏抱在懷中,圓圓的臉蛋兒上嵌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嬌憨懵懂,惹人戀愛。她穿一件鵝黃色對襟短衫,袖口繡着幾朵小巧的海棠花,頭上紮着兩個小揪揪,各墜着一串珍珠流蘇,愈發粉雕玉琢一般。
再後頭跟着的是袁承璟的乳母白氏,面上倦意難掩,想是一路奔波辛苦,體力不支,步履略顯蹒跚。
末了慢悠悠轉出一位閨閣女子,約莫十七八歲光景,生得柳葉眉,單眼皮薄嘴唇,瓊鼻微微帶些肉感,容貌雖不驚豔,卻也是端麗秀雅。這便是禮部侍郎李時敬家的三小姐李錦姝,先王妃李毓的嫡親胞妹。
袁承璟一看見父親,便如春燕歸巢,三步并作兩步撲到袁晁面前:“爹!我回來了!你想我了沒有?”
袁長瑛從汪氏的懷裡掙脫下地,她性子怯,生人面前不免有些拘謹,嫩聲嫩氣:“爹爹安好……”
袁晁俯身,右手攬住長子,左手抱起幼女:“回來了就好,一路上可還順遂?可累着了不曾?”目光在兩個孩子身上流連。
承璟和長瑛攀在父親肩頭,連連點頭,俱是滿臉依賴。
袁晁看向李錦姝,淡淡道:“李三姑娘也來了?”
趙靈犀見他這番光景,心底暗暗詫異:李家是王府的正經姻親,怎的袁晁問得如此不鹹不淡,言語竟是這般不客氣?
李錦姝忙上前斂祍施禮,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錦姝見過姐夫。母親惦念承璟和長瑛,特意命我送他們回來,順道向王爺請安。”
原來,杜氏一心指望着三女兒李錦姝能承繼亡姐李毓的位子,做義安王府的正妃,誰料半路殺出個趙靈犀來。無奈之下,杜氏便盤算着,正妃無望,好歹謀個側妃之位,也算是保住李氏與王府的姻親情分,以保李家門楣不墜。
李毓已逝,杜氏唯恐舊日情分淡薄下去,竟使出這等不入流的手段。袁晁心知肚明,不免郁郁。見趙靈犀立于一旁,娴靜如芙蓉出水,他便示意道:“承璟,長瑛,去見過趙姑娘。”
趙靈犀漾起淺笑,先是向李錦姝微微颔首緻意,随即屈膝蹲下,廣袖垂地,與兩個孩子平視。她一襲長裙飄逸素雅,舉止從容,眉目間自有一股溫潤之氣,叫人瞧着便覺親近。
袁承璟昂首打量她,眼裡帶着幾分審視。袁長瑛卻躲在哥哥身後,隻露出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眨巴眨巴地瞧她,羞澀中帶着幾分好奇。
“你們便是承璟和長瑛吧,都這麼可愛。”趙靈犀聲音柔婉動聽,帶着幾分親昵,“我叫趙靈犀。”自袖中取出兩個精緻的小荷包,遞上前去。
袁承璟卻不動,雙手背在身後,小嘴抿成一條線。袁晁見狀,略帶責備道:“承璟,怎不言語?”袁承璟哼了一聲:“你就是我爹要娶的人?”小臉緊繃,俨然一個縮小版的袁晁,頗是有幾分不服和抗拒。
袁承璟回頭望向父親,臉上摻雜着倔強與委屈之色:“外祖母說了,有了後娘就有後爹。我隻有一個母妃,斷不需要旁人來做我的母親。”說罷,他眼圈微紅,淚水在眼眶裡打轉,顯然心中也是懼怕極了父親。
杜氏竟這般教唆,乳母白氏心下惶然,吓得面色大變,撲通跪倒在地:“王爺恕罪,世子年幼失言,是奴婢平日照管不周……”袁晁目光冷冷地掃向白氏、汪氏二人,汪氏後知後覺,亦忙跪下,鬓角冷汗滑落,偏不敢擡手擦拭,唯低頭瑟縮。
趙靈犀卻不以為忤,淺笑着對袁承璟道:“承璟說得對,你母妃自是獨一無二的,誰也替代不得。”她語調輕緩,目光真摯。
袁承璟咬唇不語,小眉頭皺得更緊,他擡眼望向趙靈犀:“日後你也會有自己的孩兒嗎?有了他們,還會疼惜我和長瑛嗎?”此言一出,真真是如湖心投石,漣漪蕩起,滿室俱寂。衆人目光皆看向趙靈犀,
趙靈犀心下動容:“承璟放心,我并沒有要孩兒的念頭。你和長瑛是王爺的骨肉,我自會真心待你們。”她言辭懇切。
袁晁聽聞此言,心内訝異,暗忖她怎會不願生兒育女,日後定要勸她多子多福,家族才能熱鬧昌盛。他輕咳一聲,安慰袁承璟:“你是承嗣之長,即便日後有了弟弟妹妹,你的世子位置也不會改變。我對你期望甚高,怎麼會冷落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