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萍被困在這兒,困在一個陌生女孩子的軀殼裡,面對一個喚她“靈犀”的母親。
她不是趙靈犀,可楊氏看她的眼神那麼熱切。
深吸一口氣,她的目光漸漸清明。
不管如何,她得在這裡活下去,她隻能是趙靈犀。
趙慶之還沒有上門拜謝,義安王府已遣人上門。王守成是義安王府的謀士,四十出頭,身形高瘦。他穿着暗青色袍子,腰間系了塊墨綠玉佩,走起路來步履如風,腳後跟卻是不着地。他一進院子,遠遠便嚷開了:“趙兄,快快出來迎貴客。”
趙慶之哈哈笑着:“王兄來得巧,你再晚來一會兒,咱倆就擦身而過了。我正要去王府謝恩呢。”
二人寒暄着進了廳堂,分賓主落座,小丫鬟端上茶來。王守成接過茶盞,吹了吹熱氣,啧啧稱贊:“好茶!趙兄,你這日子過得可比我滋潤。”
趙慶之擺手苦笑:“滋潤什麼?前些日子你嫂嫂和靈犀在永福禅寺外險遭不測,我一宿沒睡,哪有心思喝茶。”
王守成瞪眼,他把茶盞往桌上一擱:“嫂嫂和靈犀平安便好!那些蒙面人來得蹊跷,肯定不是尋常的毛賊!”
趙慶之苦笑,他心裡有數,奈何沒有證據。
王守成拍了大腿,一臉得意:“我家王爺昨兒帶人出城狩獵,正好撞上這檔子事。趙兄,你得好好謝王爺,這可是天大的恩情。”
趙慶之點頭,歎道:“那是自然。”
王守成壓低聲音:“英雄救美啊。說起來,王爺昨兒還特意問了句‘趙家姑娘如何了’?”
趙慶之一怔……
王守成往椅背上一靠:“自從先王妃去了,王爺一直沒有再娶。趙兄,你家靈犀生得俊俏,得王爺青睐也不奇怪。”
王守成歎了口氣:“哎,先王妃身子弱,剛生下小公子就病倒了,拖了倆月,人就沒了。如今大公子六歲,二小姐四歲,王爺獨自撫養三個孩子,硬是沒再續弦。”
趙慶之眉頭皺得更深。
“靈犀受了驚吓,王爺特意讓我來看看。”王守成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目光看似不經意地掃向内堂。
趙慶之愣了愣,忙道:“靈犀受驚,還在歇着,我這就叫她出來。”
他回頭吩咐丫鬟:“去請小姐。”
不多時,周萍穿着藕荷色的裙子走了出來。她腰背挺直,步子輕緩,面色仍是蒼白。
她低首斂衽,嗓音清亮,聲如敲玉:“見過王先生。”
王守成微微一怔,茶盞懸在唇邊,忘了放下。
這姑娘生得極美,眉如遠山,眼似秋水,膚色白皙像剛剝開的鮮荔枝,豔而不俗。
他回過神,哈哈一笑:“靈犀長成大姑娘了,險些沒認出來。”
他起身拍拍衣袍,拱手道:“我就不多留了,回去還得跟王爺回話。趙兄,改日再來喝你的好茶!”
趙慶之送他到門口,兩人又說了幾句閑話,王守成才哼着小曲走遠了。
天色晴好,院裡的玉蘭花瓣被風吹落了幾片。趙家又有官媒上門了。一個身穿绛紅衣裙的中年婦人走了進來,身後跟着個小丫頭。那婦人滿臉堆笑:“趙老爺,趙夫人,恭喜恭喜啊!”
她一進門便福了福身,笑得嘴角快咧到耳根:“義安王看中了你們家小姐,托我來保媒!”
楊氏先急了:“王爺身份尊貴,可我家靈犀還小,還想多留兩年……”
官媒擺擺手,笑得更加歡快:“哎喲,趙夫人,你家大姑娘正是好年紀,王爺身份尊貴,模樣俊朗。趙小姐嫁過去便是王妃之尊,享不盡的福呢!”
趙慶之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
官媒又笑:“趙大人,貴千金好命,如果不是王爺看上了,哪裡輪得到您家啊?”
趙慶之和楊氏對視一眼,趙慶之剛想開口,趙靈犀卻走了出來。
“我願意!”
官媒一愣,随即拍手笑道:“瞧瞧,趙姑娘多爽快!”
趙慶之皺眉,低聲問:“你想清楚了?”
楊氏一臉錯愕,忙拉住她:“靈犀,你瘋了嗎?”
她是周萍,不是趙靈犀。這些天在趙家,她每說一句話、每做一個動作,都得小心翼翼,生怕露出馬腳。
楊氏看她的眼神那麼熱切,可那是給“趙靈犀”的疼惜。長久下去,她這個冒牌貨遲早露餡,隻怕以後會拖累趙家。
再說,王弦高敢劫人,趙家卻拿不出證據抗衡,對方有錢有勢,趙家是鬥不過的。若他再來一次,她和趙家都沒有退路。
真正的趙靈犀不知魂歸何處,她嫁給義安王袁晁,是護住自己和趙家的最好辦法了。
她擡頭看向趙慶之:“爹,娘,我願意嫁過去。這樣,王弦高不敢再動咱們家,我也……也能安心。”
趙慶之默然,歎了口氣:“她既願意,就依她吧。”
楊氏還想勸,卻被官媒打斷:“哎呀,趙夫人,這可是天大的喜事,準備嫁妝吧!”
婚事就這麼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