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花瓣被風輕卷着,墜落地上,淡淡殘香彌漫在院中,似有若無。
趙靈犀的親事定下後,家中卻是沉寂得緊,往日院中常來啄食的鳥雀啁啾嬉戲,如今啼叫聲卻都寥落了幾分。
趙慶之獨自坐在書房裡,手裡拿着一卷書,良久沒有翻一頁。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的老槐樹上,疏枝密葉被風吹得嘩然作響。作為一家之主,他素來沉穩持重,如今卻透出幾分無奈之色。
楊氏推門進來,手裡端着新沏的碧螺春,她将茶盞輕輕放在書案上:“老爺,靈犀這孩子……怎就忽然應了這門親事?”她眼底隐隐有淚光:“近來,這丫頭瞧着……有些不一樣了。”自從那日獲救後,女兒的眼神陌生,性情也變了。她夜夜輾轉反側,生怕是自己瘋魔了。
趙慶之放下書,揉了揉眉心:“能有什麼不一樣?她自己點了頭,我還能攔着不成?隻是這王府内……”他頓住,皺着眉:“袁晁雖是皇子,手握重兵,可王府裡頭錯綜複雜。他膝下三個孩子……哎,不說也罷。靈犀若去了,怕是連立足之地都難尋。”他歎了口氣,眼底的憂慮卻是藏不住的。
楊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靈犀正是花骨朵一樣的年紀,嫁過去做續弦,還要當三個孩子的後娘,這日子怎麼能過得安甯?我總覺得,她這點頭……不像是她自己的本心。”她咬住唇,生生把“換魂”二字咽了回去。
趙慶之苦笑:“我也想不通。靈犀那丫頭倔得很,她既說了願意,咱們做爹娘的總不能拿繩子綁了她。”
楊氏淚水在眼眶了打轉:“她從小就懂事,凡事都先想着家裡,我這當娘的心裡……”
話音未落,門外腳步聲急急傳來,門簾猛地被掀開,趙謹言闖了進來。他剛滿十六,生得眉清目秀,青衫穿得端正,平日裡是個翩翩公子,行事略帶老成。可今日,臉上卻帶着怒氣,進門便嚷:“爹,娘,你們真要讓姐姐嫁給義安王?”
楊氏忙起身拉他:“小聲些,在你父親面前大呼小叫,不像話!。”
“我就是要說!”趙謹言甩開她的手,瞪着眼道,“義安王是什麼人?他死了王妃,一個鳏夫帶着三個孩子,姐姐嫁過去不是白白受罪嗎?”
趙慶之沉下臉,語氣嚴厲:“謹言,慎言!義安王救了你姐姐和母親,這恩情咱們不能忘。婚事已定,你不要在這兒胡鬧。”
“救人是一回事,婚事是另一回事!”趙謹言梗着脖子,俊秀的臉上漲得通紅,“他一個鳏夫,帶着三個孩子,姐姐嫁過去算怎麼回事?咱們趙家的姑娘又不是沒人要!”
楊氏聽了這話,眼淚再也忍不住:“謹言,你别說了,我和你爹何嘗不心疼靈犀?王府勢大,她自己又點了頭,咱們還能怎麼辦?”
趙謹言愣住,轉頭看向後院,咬了咬牙:“我找姐姐去!”
他轉身就走,楊氏想攔,趙慶之擺擺手:“讓他去吧。”
不多時,趙謹言推開趙靈犀的房門,她擡頭,見是弟弟:“謹言,你怎麼來了?”
少年氣盛,趙謹言幾步上前,語氣急切:“姐姐,你真要嫁那義安王?”
趙靈犀點點頭:“是,我已經應了。”
“你瘋了!”趙謹言瞪大了眼,“袁晁那人,外頭都說他手段狠辣,連太子都畏懼他三分。你嫁過去幹嗎?給人當老媽子伺候那三個小祖宗?”
趙靈犀走到桌邊,倒了一杯茶遞給他:“謹言,你先坐下,聽我慢慢說。”
趙謹言氣鼓鼓地接過茶盞,哪裡肯喝?他皺着眉:“你說,我倒要聽聽你怎麼想的!”
趙靈犀緩緩坐回窗邊的繡墩上:“義安王身份尊貴,手握封地重兵,嫁給他,咱們趙家就有了靠山。前些日子,王弦高派人劫我,他雖未得手,必不會善罷甘休。他心狠手辣,若我留在家中,他日必再尋釁。到那時,趙家上下,誰能擋得住他的毒手?咱們家這點根基,哪裡禁得起折騰?”
趙謹言聞言,怔住了:“姐姐,你是說,你應這婚事,是為了保全咱們趙家?”他咬着牙,眼圈竟有些紅了,“可那袁晁若将你晾在一邊冷落了,你又怎麼辦?到時候咱們想給你撐腰,連門都摸不着,更别提幫你出氣了!”
趙靈犀見他這副模樣,心中一暖,柔聲道:“義安王府勢大,咱們更是惹不起,不如我主動應下這門親事。如此一來,我平安,你與爹娘的日子也能過得舒心些。胳膊如何擰得過大腿?人生在世,總要識時務,方能保得長遠。”
趙謹言被她這話堵得一滞,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可他帶着三個孩子啊!你憑什麼給人當後娘?”
趙靈犀笑了笑:“孩子而已,總能相處得好。袁晁再冷,也是個有擔當的人,不然那天他不會出手救我和娘。你瞧現在,前有狼後有虎,不通實務硬往上撞,那才是傻了。”
趙謹言眉頭越皺越緊,半晌才憋出一句:“姐姐,你這是拿自己的終身大事賭氣!”這少年,平日裡性子沉穩老成,遇事總有幾分世故,可一涉及姐姐,卻成了個護姐心切的愣頭青,滿腔熱血都灑在這份姐弟情上。
趙靈犀看着他,輕聲道:“謹言,你還小,不懂這世道艱難。爹娘疼我,卻也無力回天。爹他心裡也明白,這情勢他攔不住,也不敢攔。如今這局面,我不能不嫁!”。
趙謹言眼底卻閃着淚光,顯然是氣極,又疼極。他猛地起身,咬牙道:“可我咽不下這口氣!”言罷,他轉身便走,門簾晃了晃,人已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