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斓清澈，綠蟻浮雲，像是岫岩玉。”周行露舉着一塊樣式奇特的水晶塊，認真地評鑒着那點隐約的質地。

言罷，少女綿若花瓣的紅唇輕輕抿起，将手中的水晶塊遞出去。

裴燼沉默着接過那近乎無色透明的珍貴寶石，學着周行露剛才的動作遮在眼前。

前人有書記載：史沆斷獄，取水晶十數種以入，初不喻，既而知案牍故暗者，以水晶承目照之，則見。[2]

眼前場景瞬間扭曲放大，突兀放大的細密紋理，看起來頗為詭異駭人！

周行露抿嘴憋笑，好整以暇地等着寵辱不驚的冷面少年變臉色，誰知對方隻是抿了抿唇，就湊近切口認真查看。

片刻後，“是綠的”，一如既往簡潔冷淡的回答。

“讓我也看看！”梁猴兒眼巴巴地看着裴燼，那副急得腳底冒煙的模樣，恨不得馬上搶過去一睹為快。

等着兩塊石頭在四人中轉了一輪，周行露才将捂得有些溫熱的水晶石重新放回錦盒中，帶着三人再度回到周家堂屋。

“這玉質地不錯，等哪天有空了，可以去玉器坊找鐘叔，讓他給你剖幹淨，能做個小佩。”用一塊幹淨的緞面帕子包着，周行露将玉料交還給梁猴兒。

後者老實地點點頭，小心慎重地重新收回袖中，聽周娘子的意思，那可是能換數十貫的寶貝。

“那，那你們現在信我說的了吧？”梁猴兒滿眼期待地繼續剛才的話題。

這……三人均垂眸避開，石中含玉是一回事，但馭氣化獸是另一回事啊！

一時之間，堂中有些寂靜。

周行露給衆人斟滿溫茶，才開口做率先點破的‘惡人’：“畫地成龍虎，撮土為山岩，噓吸為寒暑，噴嗽為雨霧。你這不像是習武，更像是修仙。”

付春山也忍不住說：“對啊！猴兒，哪有這樣玄乎的武功，你就别隐瞞我們了，這塊石頭到底是怎麼來的？”

見幾人都不相信，熱血上頭的梁猴兒一拍大腿，不服氣地嚷嚷道：“真就是我說的那樣啊！是那個銀發人送我的！”

他一把拉住付春山的手，急切地求證：“對了付哥，你記不記得？就縣東城門五裡外的那段江，中心有塊凸起的大石頭，自我出生前就長在那裡！就在昨天，被那個銀發人一掌轟沒了！”

付春山扯了扯自己被梁猴兒拉住的手臂，沒扯動，隻好溫聲安撫道：“好好好，你别急……”

“這事我倒能作證，”周行露略過梁猴兒不似作僞的熱切神情，直接出言肯定：“那段江裡确實有塊凸起的石頭，遠遠看去像隻蹲踞蟾蜍。我路過幾次，也有留意到。”

“對對對！”得了印證，梁猴兒的語氣一下子活泛起來，欣喜激動地看向少女。

然而他的高興沒持續多久，就聽周行露說：“可我看那江中的石頭，像是從兩岸山崖滾下去的方石。若你剛才拿出來的石胚真是從河裡取來的，怎麼能解出原河北道才産的岫玉？”

梁猴兒也被這話問住了，撓着腦袋想了許久，才給出一個不算答案的答案：“玉有相似，可能我們……認錯了？”最後三字說得極輕，似是怕人不高興。

周行露攪茶的手微微一頓，溫和淺笑颔首：“也有可能。”

說完，她從袖中拿出一個常盤的木質機括，低頭思索不再言語。

周裴兩人都耐得住性子，付春山卻不好意思耽誤他們的時間，瞥了眼梁猴兒身上淩亂皺巴的衣裳，他又猜測道：“以為我不知道你，你昨日去集子上，是不是偷偷喝酒了！”

“就喝了一點，一點……”梁猴兒被抓了包，用手比出一個極小的空當，心虛讨饒道：“但我發誓這事絕對是真的！而且那集子上賣的都是果子酒，我就喝了半筒，不會醉的！”

“你的酒量也就比那貓兒多一些，半筒的量也夠了！”付春山見他目光躲閃，底氣更足。

以往衙門兄弟們在拂柳酒館小聚，梁猴兒也跟着去過幾次。大家夥顧及他人年紀小，不怎麼灌他酒，但小滑頭不服氣，總不甘心自己偷嘗。

結果每次喝不到半壺梨花白，這不省心的就暈乎乎地倒在桌上起不來了。

嘴上不留情，付春山心下暗忖，既然梁猴兒昨天喝了酒，那這事的可信度又要降幾分。

“真沒醉……”滑頭少年被訓得蔫頭耷腦，縮着脖子地站在桌邊，像顆霜打的小白菜。

即使如此，他嘴上依舊不住嘟囔：“誰讓你們平日裡去喝酒都不帶我……”酒量這種東西，不得多喝才能練出來嘛。

周行露杏眼含笑，看着這對操心大哥頑劣弟之間的你來我往，見他們拉扯了半天沒有結果，才又推了一把：“既然那人說得有名有派，你不妨問問懂行的人？”

邊說，少女目光瞟向一邊，抱着劍的黑衣少年正沉默地低頭冥想，看不出是在聽還是在神遊。

對呀！他們這兒不就有個江湖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