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倏然洞開，勁風撲面，玄黑身影立于眼前

梁猴兒伸按住自己狂跳的胸口，面上帶出真切笑意：“裴少俠晨安！”

面對青年熱情的問候，少年劍客不适應地颔首回應：“是誰？”

看他如此心急，梁猴兒讪讪一笑，擡手輕撓後腦：“還沒問，但藥鋪夥計已帶到衙裡，蒲老大說正好并案審審昨天裴少俠抓到的兩人。”

話音未落，衣袂翻飛間人已掠出丈餘，勁風卷得梁猴兒踉跄欲倒，直到腰間忽被一股溫軟力道托住。

“當心。”清泠嗓音自耳畔響起，梁猴兒轉過身，正對上一雙溫和明媚的笑眼。

“梁小哥好。”晨光勾勒出她秀麗眉目，少女廣袖盈風，微微颔首。

“周，周娘子，”梁猴兒望着近在咫尺的周行露，喉頭有些發緊，一向嬉皮笑臉的面上多了一抹薄紅：“你，你也在啊。”

話一出口，他才覺得自己說了傻話。自己正站在人家家門口，可不得在嘛！

耳尖騰地燒紅，然而機靈青年又有些發蒙，那裴少俠怎麼從周家出來了？他家不是在隔壁嗎？

見周行露淺笑不搭話，梁猴兒晃晃腦瓜，索性不想這些有的沒的。

他從懷裡掏出一封被保管妥帖的信件，認真說道：“正好今兒府城來了公文，裡面還順帶一封周大哥的信，蒲老大讓我給你送過來。”

薄薄的信封上字迹蒼勁有力，一枚祥雲暗紋在信封角落若隐若現。

“多謝梁小哥。”看到這熟悉的風格，周行露接過撕開密閉嚴實的信封封口。

一目三行，少女的表情越看越嚴肅。

阿生從門後探出腦袋，見周行露眸光沉凝，有些疑惑：“露姐姐，怎麼了？”

周行露半蹲下身，和阿生保持視線齊平，鄭重說道：“阿生，我得去一趟縣衙。我想請你再幫我一個忙，找人盯着柳沈杜三家，有任何不對的地方，立刻來通知我。”

“好啊！”阿生拍拍胸脯，想都沒想就應承下來。

天際陰雲翻湧，急行離去的少女将信紙攥出褶皺，是她想得那樣嗎？

***

溧水縣縣衙。

門外人頭攢動，腐卵爛菜挾着碎石如驟雨傾落。衙役們汗透皂衣，雙臂橫攔幾欲沖入堂内的縣民們。

“胡鬧！”柳老爺拽回自家躍躍欲試也想扔東西的女兒，滿臉頭疼地給小丫鬟胡桃使眼色。

沈家管家肅面斂袖站在一旁，一個小衙役跑去問了幾句，回來附在蒲老大耳邊禀報：“師姨娘胎氣不穩，今兒恐怕來不了。”

說完，他又瞥向跪在堂中的沈家丫鬟蘭梓，小聲道：“沈大夫人還沒到，沈老爺已經回去接了，說要再等片刻。”

還沒到還是不肯來？蒲老大意味深長地掃過沈管家。眼下人證物證具在，他可不會慣着這嚣張貴婦耍脾氣！

刀刻般的法令紋加深幾分，積威甚重的總都頭冷然開口：“既如此，春山，你親自去請！”

聞言，付春山果斷領命而去。

沈家管家見狀臉色尴尬地立在原地，暗罵這主家夫人真是張狂到昏了頭。

兩方拉扯之餘，綁架案的最後一位苦主杜娘子也悄然入堂。

今日她穿了件白底蘭紋的陳年緞面裙，神情倒不似前兩日慘淡恍惚。

進門後，她孤身一人立于牆角陰影處，隻掩袖輕咳時，偶爾擡眼瞥一下跪在堂中的男女，面上神色莫名。

日頭上挪，“時辰差不多了，肅靜！”蒲老大振臂如揮旌旗。

很快，外頭人群安靜下來。

溧水縣縣衙情況特殊，前任縣令縣尉在叛軍生亂時棄城而逃，新任縣令的調令又一直沒下來。

一縣之長空置的幾年裡，蒲都頭領着一幫衙差忙裡忙外，算是縣裡推舉的主事人。

眼下梁猴兒搬來太師椅，欲置公堂主位。

蒲老大卻擺手拒絕。

曆盡千帆的江湖老人站得筆直，對着堂外圍觀民衆謙虛拱手，面容沉穩持重：“想必各位鄉親們也聽說了，關于前陣子縣裡發生的綁案，衙門如今有了新進展。

今日升堂，便是想和大家彙報彙報。”

如此說罷，他向在旁候場的小衙差們點點頭。後者早有準備，扶着一群穿着得體的老人慢慢走出。

細看之下，皆是縣裡素有名聲、德高望重的鄉老。

等鄉老們都一一落座，蒲老大才繼續解釋：“這案子的情況大家也知道，不是小事，老蒲我一介鄉野莽夫，不好擅作決斷。

所以這次特意請了各位叔公嬸娘前來，大家都是溧水縣的老人，一起把把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