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不行,你身體也沒好吧?”
“不要緊,我一點也不餓。”
“哦……那我吃了。”他特天然地接受了少女的說辭,又繼續埋頭消滅起食物來。
冰笑起來,她想起自己一個人在教會醫院醒來時候的無助,想起和藹的牧師詢問她基本情況可她卻什麼都說不出來的時候牧師同情的目光和自己心底的顫抖,她想逃避卻無處可去,周圍過分的好意反而給了她更多的壓力,左等右等也不見同伴回來,她隻能在表面強裝鎮靜,對關心她的牧師們保持微笑,然後在沒人的時候惴惴不安地一直看着窗外的陽光來讓心裡好受點。
不過這些不安都在現在消散了,對面的小夥子無憂無慮地隻關注當下的樣子既讓少女覺得滑稽又讓她十分安心,他的思路單純到甚至讓人覺得像是缺根筋,但在處理事情的大方向上他從沒捅過簍子,他一直樂觀地筆直地前進,不在意一路上各種小小的阻撓,僅僅隻是待在他身邊,冰就覺得一切都沒什麼大不了的。
“神……你的胃口還真好啊……”
青年汗了一下放下碗筷,怯怯地瞄了少女一眼。
他突然想起了見到午餐之前本來要說的事。
“冰……”他的聲音帶上了一些躊躇,“這兩天啊……我發現我原來的名字就叫神。”
“哎?!”冰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是吧?誰家的父母會給孩子取這麼古怪的名字?難道你從出生起就很愛發呆嗎?”
神歎了口氣,悲哀地看着自己纏滿繃帶的身體:“我怎麼知道。但我真希望我不是叫這個名字,這個名字換來的結果就是我現在這慘樣……”
再度打開的病房門又一次打斷了這個話題,這一次進來的是中年的牧師,他一進門就一本正經地快步走到靠窗的床邊,低頭嚴肅地盯着不知道該做出什麼表情的青年和他放在腿上的快吃完的隔壁床的午飯,青年在他的目光注視下心虛地緩緩把碗筷挪到床頭櫃上放好,把腿移上床埋進被子裡,乖乖地靠着床闆擡頭尬笑。
“先生,您醒了啊。”他拉過青年自作主張拆了繃帶的手認真地檢查了一會兒,看來骨折的手指倒是都接回去了,他又用兩隻手左右貼住青年的腦袋轉了幾個角度,開始檢查那裡的傷勢。
“牧師先生,他的傷嚴重麼?”少女在一旁關心地問。
“說實話,很嚴重。”無視滿臉都在表達不嚴重小意思的青年,牧師的話語出奇地沉重,“這位先生被送進來的時候已經是重傷,而且失血過多,他能撐着走到夢羅克真是奇迹了。但這些不過是外傷,總可以治好,根據我們的檢查,他似乎有很嚴重的内傷,他的體内已經七勞八損了。”
他說完這些讓人寒心的話,又轉回頭嚴肅地詢問青年:“先生您以前經曆過什麼?據我們判斷,您的内傷似乎已經有五六年了,而且您受傷以後應該非但沒有就醫,還故意放任傷勢惡化吧?您為什麼——”
“我不知道!”青年忙不疊打斷了牧師接下去可能的長篇大論,“我忘記了。”
“嗯嗯,他也失憶了。”少女緊跟着附和道。
負責這個病房的主治牧師無言,青年趕緊趁此機會争取了一下主動權:“那牧師先生她怎麼樣了?”他指着少女。
“這位小姐的身體已經沒大礙了,但是精神力還是比較衰弱,治愈術無法治愈精神疲勞,而且小姐也是完全的失憶症患者無處可去吧?在這裡多休養一陣子比較好。”
“呃可是我們都身無分文的,付不起治療費……”
“先生,這不是您需要擔心的事,諸神也是不會允許我們對任何無依無靠的人落井下石的。”
他的意思好像是可以在這裡白吃白住?青年歡喜于天天有床睡有美味的食物吃,但同時頭大于要每天面對這些他覺得應付不來的聖職者們。“謝謝,謝謝牧師先生!我們知道了,會好好在這裡養病的~”神謹慎地躲開主治牧師沒完沒了的觸診開始趕人。
“先生。”
“……還有什麼啦?”青年連微笑都保持得很勉強。
“您後背的傷情非常嚴重,而且主要是舊傷,請絕對不要亂來,好好保護自己。”牧師用又嚴肅了三分的語氣語重心長地對他強調道。
“好好好……”雖然想了想自己這兩天被綁着的姿勢一直是後背貼着十字架,背上應該是受傷最輕的部位來着,但是多問一句可能又要讓人家絮絮叨叨一大堆,神就立刻賣乖了。
好不容易挨到牧師走掉,剛松了口氣的青年突然發現這次換成少女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喂,給我看看你的背。”她突然要求道。
青年不由自主地臉紅了:“……這不太好吧……”
“——我又不是要非禮你,你怕什麼?牧師先生說的那麼嚴重,好像你就要不久于人世了一樣,我一定要看看!”她說着用一副不聽就要斥諸暴力的樣子站起來向他逼近,把青年吓得汗流浃背。
“呃,好了,我投降……!”他悲慘地回憶起在斐揚森林那會兒被她強行撩來撩去時候的感受,在她碰到自己之前趕緊自暴自棄地撲倒在床上,用雙手抱住枕頭把臉埋進去,咬緊牙關——神打心底覺得這比被綁起來抽還考驗他的忍耐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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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看着青年解開繃帶的後背,冰發出了一聲輕微的驚呼。
“怎麼了??”神有點着急,又有點疑惑地悶悶地問。
冰的動作僵了好久,她甚至覺得自己不忍心再看下去。“神,你好可憐……”她真心地說,話語中也有了一絲顫抖,“你背上有好長一條疤啊,而且中間還有被什麼東西刺過的痕迹,很吓人……”她覺得自己很難描述出眼前這種讓心都抽住的傷勢,牧師說的沒錯,這一眼就能看出是舊傷,青年後背上斜向幾乎被一道已經變成深褐色的傷痕貫穿,透過傷痕的形狀能想象出受傷當時皮開肉綻的樣子,在這道主傷痕左右平行還有兩道短一點的傷,合起來看的話就像是極長的爪痕,散發着殘暴和不祥的氣息,幾乎是在主傷痕正中是另外什麼東西造成的穿刺傷,冰不知道這個位置算不算緻命傷,但肯定是能讓人去冥界之門前走一遭的重創。她的手指順着傷疤輕輕地滑下去,即使這麼小心,她都能感到青年克制不住的輕顫,她的手在那個穿刺傷上停下,禁不住試探性地輕按了一下邊緣。
“呃!”毫無準備的神劇烈地顫了一下,直接慘叫出聲,驚得冰趕緊移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