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睜開眼睛,周圍一片光明,光線刺得他頭暈,他想用手擋住光線,卻使不上一點力氣。
“啊,你醒了。”身邊傳來了一個平和的聲音。
青年費力地側過頭,正坐在床頭的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男人,年紀跟他相仿或者更大一些,有一頭柔順的海藍色頭發和水藍色的雙眸,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溫和有教養的聖職者——他也确實穿着王國随處可見的紅黑色調鑲金邊的牧師袍,從刺繡花紋上看,是屬于普隆德拉大聖堂。
“我暈了多久。”
牧師對于他毫不見怪的反應小小地驚訝了片刻,不過很快又露出了讓人安心的微笑:“先生,你已經昏迷了3天了。”
“……俄塞裡斯呢?”
“它轉生去了,希望它下輩子能做一個善良的生靈啊。”
“隻有我?其他人呢?”
牧師笑着站起來:“不用擔心,所有人都沒事,外面也有人想要見你,我這就去喊她。”他收拾好床邊的傷藥,輕輕帶上了門。
神再次閉上眼睛,他的頭暈得厲害,他就這樣躺在旅館的床上,享受着周圍好久不曾逢到的一個人的安靜。他幾乎不相信自己在三天前,在那個金字塔上就這樣跟那裡魔物的主人俄塞裡斯不顧性命地拼了一架,十年來他受的教育一直是那幾句話:沒有把握的事決不去做,不跟比自己強太多的敵人硬碰硬,刺客沒有同伴,沒有朋友,永遠隻為自己而活。但是他近來似乎把那些個軟的硬的規定都無視掉了。
木門發出了響聲,神本能地想做好準備,但他立刻發現自己連動一下都非常困難,他勉強半支起身體靠在床頭緊盯着房門,門開了。
“我聽星月說你醒了。”冰輕輕地說。
雖然眼前的東西仍舊有些重影,但神還是看見了她紅腫的眼圈和消瘦的臉頰。他又努力地審視了她的全身,欣慰地确定她并沒有受更多傷,那麼他3天前的拼命就已經值得了。“星月是剛才出去的牧師?”他雖然已經确定了八九分,但還是問出了口。
冰微微點了點頭。
兩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你原本打算一直對我們瞞下去?”
先起了話頭的還是冰,她的語調裡并沒有反感,隻是非常誠懇的詢問,但這份誠意反倒讓神不好回答,他不知道接下去她的态度會不會突變,所以由衷地感到了緊張。
“是。”
“因為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少女直直地看着病床上的青年,他撇開了頭,眼神中透着自暴自棄:“有一部分是。”
“哪些不是呢?”
神愣了一下,床邊的人竟沒有去過多地深究他害怕暴露的那些事,而是願意聽聽他的解釋,比起最後在金字塔頂的記憶,這幾乎都讓他重新燃起希望了。
“斐揚村那天發生的事,我發誓沒有參與,也不知道會發生。”
一提起村子巫師就有想哭的沖動,她下意識地咬住嘴唇,克制住自己的抽噎聲,那個青年的視線還是看着另一側的床面,目光黯淡,跟她一直以來見到的那個陪了他們一路的夥伴大為不同,他放棄了僞裝的樣子讓她産生了一絲同情,但是他的回答依然有許多保留。
“——你其實知道是誰做的吧?”她悲哀地問。
神嗤笑了一聲:“是,我猜到了,也确認了。但我不會說的,這是我們的規矩,也是為了你們好。”
“……”
“你們想去報仇嗎?别天真了,像你們這樣的……我不會讓你們去送死。”
冰沉默了片刻,安靜地坐到床邊的椅子上,更加靠近那個重傷的青年,她看見他的身體像受驚了想避開一樣微微抽動了一下,他的這些小動作正在向她傳達着他現在氣勢上處于弱勢的信息,但是他沒有否認的部分不應該是更加可怕,令人畏懼的東西嗎?他明明可以無視她的審問,用更幹脆利落的解決方式……他之前的一切都是僞裝,包括武藝,在金字塔頂和俄塞裡斯戰鬥的時候,他即使帶着重傷,也能照顧到她的安全,這樣的身手如果在身體健康的狀态下,她們根本無力還手。
“你可以很輕松就殺了我們,是嗎?”
“……當然。”
“神。”
青年被這個名字喊住,緩緩地回過頭看着床邊椅子上的少女,她用右手握着聖杖·英靈,平靜地指着他的胸口。
“你沒有否認,你是來殺了我們的。你有這個能力,也有那麼多機會,但你為什麼沒有那麼做?你就沒有想過嗎,像現在這樣,你已經動不了了,我馬上就能解決你。”
“……”
神注視着聖杖,他甚至沒有多餘的力氣擡起手,刺客慘笑。
“有什麼關系?我自己的軟弱造成任務失敗,死理所當然,你開心就好。”
“你根本就不想反抗嗎!為什麼一定要把一切都帶進墳墓裡!”
冰永遠都無法忘記眼前那個青年毫無感情,幾乎理所當然般忽略自身價值的眼神。
“如果你殺了我,我就不用殺你了,這樣多好。”
巫師洩氣地放下手中的聖杖,用雙手抓着膝蓋,聲音顫抖:“你是真心的嗎……”
“沒錯。”
“那麼你在金字塔頂對我說的那些話又是為了什麼……那也許是你最後的掙紮和狡辯,我現在不管那些是真是假,但起碼那個時侯你還是懷抱着期望想要回應的啊……!”
神感到了茫然。
“我……說了什麼?”
他隻記得在最後替冰擋住了俄塞裡斯的攻擊并把她推開,那以後的事,傷勢太重已經完全記憶模糊了,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他隻覺得一團亂麻無法理清。冰驚訝地瞪着他:“你不記得了?”她似乎自己也沒想到會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