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兒,你知道父皇此番找你前來是所謂何事嗎?”慕容垂和慕容寶一同坐在那處什麼都沒長的空地上,慕容垂一臉正經的問道。
慕容寶一臉疑惑地搖了搖頭。
慕容垂看了看一臉困惑的慕容寶,一臉平靜地解釋道:“好吧,既如此,我也不再賣關子了,免得到時還在你哪裡留下了不好的口舌。我這次叫你來,主要是想和你坦明一件事兒的,這件事兒一直壓抑在朕心底很久了,一直都沒有機會告訴你,趁着今日好不容易的大好空閑時間,我就一一詳盡告訴你吧。”
慕容寶更加顯得有些茫然了,“不知父皇所指何事?”
慕容垂望着前方的山巒,不禁歎了口氣,道:“在說之前,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是關于父皇的。”
慕容寶會意地點了點頭:“還請父皇明示,兒臣一直在這裡聽着,必定寸步不離。”
慕容垂看了看慕容寶,笑了笑,然後不蔓不枝講了起來:“那還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兒了。那時,父皇喜歡上了一個漢人女子,她不僅生性善良,還生的膚白貌美,冰雪聰明。在當時,追求她的人數不勝數,可是,偏偏就在陰差陽錯下,我們倆遇到了一起,并兩情相悅,情定終生。當時,父皇在見她的第一眼起,父皇就已經被她深深的吸引,并就此決定,以後定要守護她一輩子,愛她一輩子。後來,由于雙方家庭的一味阻撓,我們差點就分道揚镳了。特别是你的爺爺,也就是我的父親,慕容皝,态度特别的強硬,誰就算是嚼爛了口舌也聽不進去半分。或許是上蒼的垂憐,終不負有情人,還是讓我們走到了一起,成婚那天,我曾許諾她,一輩子和她患難與共,不離不棄,即便是滄海變桑田,海枯石爛,我對她的愛一直不變。過了幾年,她一下子為我生了五個孩子,可是偏偏在最後把你生下來的時候,前方戰況突然惡化,我接受到命令,不得不暫時離開你們,當時的你,看着一身戎裝即将離去的我,哭的那是一個沒完沒了,後來,還是你娘慢慢哄慢慢哄你才逐漸好起來的。可是,誰料天有不測風雲,不想我帶領的數萬精銳竟不幸全都全軍覆沒,隻留下了我一個人還在沙場殊死拼搏。敵軍主帥屢屢勸我不要再這麼做無用功了,還不如趕快投降來的好,可是,我慕容垂這輩子一心為國,一心忠于國,又怎麼可能向他國随意低頭,做那叛敵投國、崇洋媚外的無恥小人呢?敵軍主帥見我依舊是一副不服軟兒的勁兒,索性親自帶着人馬加入戰鬥,勢必要将我殺死在那兒。我當時一人孤軍奮戰許久,體力早已消耗差不多了,漸漸地,也便處于了下風。那敵軍主帥看着單膝跪地一副疲憊的我,覺得剛好是個機會,随即連忙舉起長劍向我砍來。就在敵軍主帥的劍将要無情地落在我的脖子上時,你娘突然從後面趕來,一箭就射穿了那敵軍主帥的手掌,緻使他在那裡痛的哇哇直叫。當時,你娘一身戎裝,頭發也绾成了男兒樣式,别有一番魅力,甚至于,我當時覺得她穿軍裝的樣子美過了平常任何時候的樣子。她下馬來到了我的身邊,對我一陣安撫激勵,我也在她這一番行動下信氣大增,随後,她便和我一同與敵人再次展開了決鬥。雖然她當時那麼的一往無前、英勇無畏,但是出于刀劍不長眼我還是有意無意間把她護在自己的身後,卻都被她拒絕了,她說她不想一輩子都這麼嬌滴滴地活在他人的臂彎下,沒有一番大作為,今日正是沖破臂灣有一番大作為的時候,讓我不要再像以前這麼做了,畢竟這裡是沙場,是決定生與死的地方,也容不得自己再多矯情半分了。聽到這番話,我瞬間就被她那大無畏的勇氣和魄力所觸動,更加令我無比欣賞、愛慕于她。可是,就在我忙着應付前面敵人之際,那敵軍主帥竟毫不留情地想從我的背後對我發起緻命一擊,恰巧被和我一同作戰的你娘看在了眼裡,她急忙不顧一切地沖上前,用自己那嬌小的身軀為我擋下了這一劍,你娘當場命喪在我的懷裡,我當時悲憤交加,随即拿起長劍一把将那敵軍主帥的首級給砍了下來,可是這又怎麼樣,終究還是換不回你娘了。後來,援軍到達,與剩下的敵人展開了激烈的厮殺,我也無心再執意作戰,就在原地,低下身子,抱着你娘,感受着你娘的溫度一點一點在我懷裡散盡,我當時悲痛欲絕。再後來,我厚葬了你娘,然後就遇到了你們現在的母後。”
慕容寶聽完這番深情的講述後,大吃一驚:“父皇,您的意思是說,我不是母後親生的?”
慕容垂苦笑了一下,說:“方才都已經說的那麼詳盡了,難道答案還不夠明晰嗎?”
慕容寶此時也沒有太多悲傷之色,隻是滿臉的一臉的驚色,“可是,盡管母後她不是我們的親娘,但依然待我們兄弟如同自己的己出啊,并無半點苛刻之處。”
慕容垂笑了笑,說:“你還不知道吧,你母後以前可是和你娘是最要好的朋友。雖然她也深深地愛慕着我,但是在看清一切認真地想請一切後,并沒有做出什麼争搶之舉,反而事一心成全着我和你娘,希望我倆能過得幸福喜樂。”
慕容寶會意地點了點頭。
“寶兒,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你,每次看你的眼睛、看你的眉宇,我總是能夠想到你娘,因為你們倆的眼睛與眉宇實在是太像了。另外,你也是你們五兄弟中最像你娘的一個。雖然朕平時對炬兒的疼愛多一些,但你要明白,父皇的心裡還是一直疼着你,念着你的。你娘臨死前曾經親口囑咐過我,一定要我照顧好你們五兄弟,特别是對你,一定要格外多一些疼愛。當時,當看到你被姚苌活生生地懸挂在半空随時有可能被下面那殘忍恐怖的刑具紮成肉泥時,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嗎?如果你當時真的不幸喪命當場,那我就真的愧對你娘對我的囑托,愧對我們的這份感情了。”
慕容寶微笑着看着慕容寶,不語。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慕容寶總算是回來了,一回來,他就驚奇地發現自己的營帳好像有人踏足過。出于好奇,他就想上前查看個究竟,同時,也提高了萬分的警惕。
來者不是别人,而是自己這幾日一直心心念念、牽挂不已的雲琳,此時正坐在床上盯着地面發着呆。
“雲琳,真的是你嗎?”一陣驚喜的呼聲過後,雲琳立即就識别出了這久違而又熟悉的聲音。她趕忙擡頭,發現慕容寶正站在自己不遠處,正歡欣雀躍地望着自己。随後,她雙眼含淚,一把就站起身來和慕容寶相擁在了一起,“你知道嗎?差點,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
“我也是。當時聽聞你即将被那可惡的姚苌處死的時候,你知道我的心裡有多擔心多害怕嗎?我真怕我自己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怕我以後每天就隻能活在徹底失去你的無盡痛苦之中。”慕容寶一臉情深道。
“哎呀,你看看你,我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嗎?瞧你,還那麼悲情!”雲琳有些俏皮道。
慕容寶握緊雲琳的雙手,眼裡滿含淚水,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好了,都說了讓你不要再這麼悲情了,幹嘛還執意如此呢?”
“好好好,一切都聽你的,隻要你能夠安然無恙地回來我也就再無牽挂,也算是能夠安心了。”慕容寶擦拭了一下眼眶裡的淚水,道,“對了,光顧着和你噓寒問暖了,都還沒問你是怎麼從那危險的秦營順利逃過一死的?”
雲琳思索了一會兒,擔心說出實情慕容寶肯定會醋壇子打翻一地,索性就編了個善意地謊言:“哦……哦,是一個帶着蒙着面的鬥笠的俠士救了我,因為呢,他常年浪迹江湖,專管人間這些不平之事,這回,也算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
慕容寶微笑着點了點頭,“總之,不管是誰救了你,但是我都必須感激他,讓你又生龍活虎地站在了我的身邊,他便是我慕容寶的大恩人,來日,若你再次看到了此人,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我一定要好好重賞他一番。”
“好了,好了,等哪一天見到了再說賞與不賞,現在人都不在這兒,難道你想賞賜空氣嗎?”雲琳打趣道。
慕容寶笑了笑,然後将雲琳款款深情地擁進了自己的懷裡,道:“琳兒,以後不允許你再像現在這樣離開我了。”
雲琳臉上勾出一抹幸福的微笑,“是是是,一切都聽你的,以後再也不會像這樣就丢下你不管的。可是,阿寶,你知道嗎?當時你被懸吊在半空中随時都可有被殺死的風險,你知道我當時的心裡有多亂多恐懼嗎?我當時在趕過去救你的途中,想了又想,若是真的不湊巧,沒有救成你,那我就一瓶毒藥一飲而盡,和你一同前去,我絕對不會讓你在地下孤單的。”
“當時,一陣微風拂過,我仿佛在那陣風裡嗅到了獨屬于你的氣息,你的無限擔憂,之後,我就猛地醒來了。當時,在睜開眼睛的一瞬間,我直接被吓的瞠目結舌,望着下面那長着一排排随時都能要了人的命的白花花的尖刀,看着自己又被朝着那個位置緩緩降下,我當時真的是害怕到了極點。望着對面一心想着救我的父皇,又望了望為我哭的泣不成聲的你,我當時内心真的是瞬間崩潰到了極點,我真的不想失去你們。後來,令我萬萬沒想到,你竟然有如此勇氣,竟以大秦皇子性命相要挾讓姚苌放了我,可是,卻害得你一個人在那裡白白受苦,而我卻想不到任何辦法去救你。這幾天,除了擔憂和恐懼,我還一直深深地活在無盡的内疚之中。特别是那天聽到你即将被姚苌誅殺,我更是對自己自責不已。”慕容寶語重心長地将自己心裡這麼久一直攢着的話全部向雲琳娓娓道來了一遍。
“好了,好了,你也不必如此傷懷了,一切都過去了。”雲琳安慰道。
慕容寶沒有再說什麼,隻是抱的更緊了。殊不知,他們剛才的一席話全被外面偷聽多時的慕容農盡皆聽了進去,可讓慕容農今晚連飯都不用吃了,光吃這一碗又一碗的狗糧都已經覺得撐得慌了。
“看來這雲琳姑娘還是顧慮說出實情後寶弟肯定會醋壇子打翻一地,産生不可避免的誤會。畢竟啊,我們這慕容家的男人,各個都是情種,眼裡哪又容的下任何一粒沙子?”
随後,慕容農便走開了。
後燕皇宮,張嬌正陪着段皇後在禦花園裡漫步。看着段皇後今日的氣色,比之前要強了許多。亦或是回光返照,也猶未可知。
段皇後擡頭看了看天邊的夕陽,不禁一陣感歎:“嬌兒啊,你看,我也即将和這輪夕陽一般,永遠地要沉入湖底了,再也不可能起來了。”
“母後,你也不必太過悲觀,您看您,今日的氣色明顯比之前不知要好到哪裡去了,相信不久,您定會大病新愈的。”張嬌暖心地安慰道。
“恐怕這不是什麼大病新愈之兆,而是回光返照。嬌兒,我知道,你不想讓我有太多的思想包袱一直在安慰着我,可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特别是生死這種大事,誰又能夠刻意去改變,刻意去阻撓呢?最終,我們還不是隻得順其自然。最近,我時常夢到以前的事,一切都還是那麼的嶄新如初,那麼的讓人流連忘返,有時,我真的想一輩子都活在這無盡的回憶裡,感受着裡面帶給我的溫暖與美好,永遠都不想醒來,面對着這凄寒無比的日子。”段皇後語重心長道。
“母後,這回憶盡管再好,它也終究是對過去點滴的一種記錄形式,偶爾在腦海裡攤開看上一看,确實是無比的回味無窮,可當合上的時候,一切就瞬間消失,像是從來沒有來過一樣,面對的依舊還是這冷冰冰的現實。當年,寫下著名詩篇‘桃花源記’的陶淵明不也是經常活在自己的幻想中嗎?幻想着自己身處在一片沒有戰亂困苦隻有一派安甯祥和的世外桃源,可是當幻想一瞬間消失的時候,還不是一樣發現自己仍舊生活在這個動蕩黑暗的年代。幻想終究是幻想,我們是現實中的實打實的人,永遠不可能融入想象,成為裡邊的一草一木。那美好的想象也隻能在自己感到最無助最失落的時候當個精神寄托,給自己以安慰和繼續生活下去的決心,但是永遠是成不了真的。”
段皇後微微點了點頭,“你說的也不無道理,隻是有時候在迷茫無助之際,回想着以前的那點點過往,也算是給了自己繼續站起來,重新面對生活的莫大勇氣。為了腦海裡閃現的那些人,自己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隻有這樣,才能不辜負他們的期望。可是,如今,我已然是窮途末路,即便再怎麼回憶,也終究是徒勞的,終究是改變不了我前面已無路的這個現實。在走之前,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阿垂,還有我親愛的孩子們。”
段皇後不禁感傷地流下了兩行淚水。張嬌看着滿心傷心的段皇後,不禁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撫道:“母後,您也别太難過了,如今,您的孩子們他們都長大了,各個都能為國建功立業報效國家了,您大可不必如此憂心。”
張嬌說到這兒,不禁使段皇後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小兒子慕容炬,連忙向張嬌一臉迫切地詢問着慕容炬近日在戰場上的狀況,張嬌繼續輕輕拍了拍段皇後的後背,試圖緩解她的焦慮,道:“母後,您放心,前天阿炬給我來信,說他在那邊一切安好,讓我們不必為他挂懷,并讓我們時時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好好照顧好自己。”
段皇後這才心安了許多。
接着,張嬌望向了不遠處開的正盛的牡丹花叢,一時向段皇後高興地提議道:“母後,你看那裡的牡丹開的正盛,不如我們先去那裡走走,看着這些生機盎然又無比鮮豔的花朵,一切煩惱自會忘卻的。”
段皇後一臉慈祥地笑了笑,點了點頭,就在張嬌的陪同下來到了牡丹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