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官擡頭看了看慕容垂,然後臉色變得難看了起來,“臣不敢欺瞞陛下。是,是皇後出了些事情。”接着,醫官的神情逐漸變得哀傷,給人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陛下,皇後此番命懸一線,危在旦夕,恐怕隻有這兩天的時間了。”
慕容垂聽後,頓時感覺整個世界都塌陷了一般。他雙眼立即無神,雙腿疲軟地坐了下來,低下了頭,暗自神傷了起來。底下的幾個皇子一聽,也是瞬間像感覺被人重重來了一擊,各個表情變得痛苦起來。醫官看着逐步沉浸在悲痛與痛惜情緒中的衆人,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陛下,所以臣此次前來是想勸您能夠早日收兵,回去再陪一陪皇後最後時光,以了卻皇後之遺憾,讓她能夠安安心心地去。”
慕容垂緩緩收起了自己的情緒,有氣無力道:“可是……”
醫官揣摩出了慕容垂大概還是不想撤兵硬要跟後秦死磕分個高下的心思,連忙勸說道:“陛下,此次秦燕之戰已然打了将近一年半載,我大燕也不是全是敗績,中間還是有許多勝利的,可是陛下您,為何遲遲還在踯躅不前,拿不定主意?陛下,您難道忘了,皇後娘娘可是您的結發妻子,夫妻之間本應患難與共,不離不棄。陛下,皇後娘娘現在在最後的唯一的心願,恐怕就是想讓您能夠陪在她身邊,和她一起互訴一下衷腸,閑談幾句暖心的家常吧,難道您就甘願這麼絕情将她抛在一邊不管不顧甚至連最後的一面都不肯與她見上一見,那陛下,如此,你可真就是枉為一個合格的人君,枉為一個合格的人夫,甚至,根本都不配享有這個位置,做她的丈夫,和一個妥妥的衣冠禽獸毫無二緻。陛下,臣方才所言多有冒犯之處,還請陛下責罰!”
這醫官的膽子,該說不說,還真是大的,僅僅一個小小的别人的貼身醫官,隻是一個在朝堂上别人看都不會看他幾眼的微不足道的小吏,竟然有如此潑天的勇氣,管你上面坐的是皇帝還是其他任何人,在我眼裡,都是些還需受教的普通人家罷了。這和後來朝代的那些敢于爬到皇帝頭上冒死直谏的言官簡直雷同。
慕容垂并沒有過分生氣,隻是看了一眼醫官,道:“愛卿,朕又沒有怪你,你又何來的罪責?你方才所言也不無道理,皇後是朕的結發妻子,她現在日也盼夜也盼的恐怕就是想與朕見這最後一面,也好讓朕陪她徹底走完這最後的一路。愛卿,不瞞你說,朕又是何嘗不想呢?朕也是日思夜盼,希望能快速趕回皇宮,去見朕的皇後,可是,如今愛卿你也看到了,那秦人依舊是不依不饒,見打不過我們,非但不曾有撤軍回朝之念,還派出他們那裡的重兵将我們大燕陣地四周圍的密不透風,為的,不過就是想以這種方式讓我們大燕彈盡糧絕,直至最後迫于形勢向他們大秦隻好投降。可是我他們以為我大燕就是這麼好欺負好蹂躏的嗎?其實,朕早早都沒把這一切放在眼裡,朕相信,終有一日,朕一定會想出個萬全之策突出重圍,再次回朝。”
“陛下啊,如今哪還有什麼良策可想,為今之計,隻有與他們後秦做最後的血拼,方能殺出一條回去的血路,否則,一味地在這裡等待辦法的想出,那到時候我們就真的離繳械投降不遠了。再者,陛下,您從一開始也不細細想想,這不管想到的再多辦法,也都隻有唯一一個行得通的,那就是臣剛才說的‘硬拼’。陛下,眼下時不待我隻争朝夕。為了皇後,為了大燕不能長期群龍無首,還請陛下能夠三思!”醫官苦口婆心道
“是啊,父皇,其實我們一開始就不該在這裡在這兒幹坐着想什麼可靠的又不用太多傷亡的萬全之計,正如方才醫官所說,我們一開始就應該以‘硬拼’這種最直接最徹底的方法成功為我們争取到一條血路。父皇,如今亂世,想不流血不犧牲就争取到勝利的那無異于是癡人說夢罷了。父皇,兒臣知道您一直心系這大燕的每一個将士,可是若他們知道現在的一切原委,我想他們也肯定會站起身來奮不顧身前去沖鋒陷陣,誓死為我大燕争取到一條回朝的道路。父皇,國不可一日無君。再加上,如今母後已然危在旦夕,父皇,是時候該您做出決斷了!”慕容農也實在看不下去,站出來語重心長地勸說道。
慕容垂猶豫了一會兒,然後立即拍案而起,當機立斷道:“好,既然那後秦如此對我們大燕苦苦相逼,那也由不得我們了。朕宣布,即刻起,立即點兵,帶到明日,一舉和朕殺出一條血路,順利回朝。”
頓時,一陣洪亮的“陛下英明!”響徹了整個營帳。
“對了,愛卿,光顧着做決斷都忘記問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你也知道,如今大秦對我大燕周圍形成嚴密的合圍之勢,甚至于連一隻蒼蠅都休想飛進來,你又是如何突出重圍,來到這裡的?”慕容垂越說越好奇。
醫官深深哀歎了一聲,道:“陛下,此事說來話長啊。當時,臣從皇宮出發的時候,正如陛下所料想的一樣,因為深知前方形勢,并非孤身一人,而是由太子殿下撥了許多精銳給我,好讓我在路途中安全有個保障。可是,正如陛下所想,就在我們剛行到離大燕大營大概幾公裡外,就突然沖出來一大群士兵,看服裝正是秦人的,數量也遠比我身後跟着的這些要龐大的許多。接着,這群秦人二話不說就與我的這些士兵打殺在了一起。由于人數上的壓倒性優勢,我大燕士兵很快就敗下陣來,眼看臣也即将要命懸一線,幸好一個幸存的士兵及時在後邊拖住那些殺紅了眼的親人,讓臣先行離開,否則,臣恐怕也早已曝屍荒野了。陛下,由于鑒于前方形勢一天比一天嚴重,太子屢屢想派兵前來與陛下裡應外合,徹底營救于陛下于危難之中,可是如今都城兵力已然空虛,全都調往了前線作戰,如今能調遣的也就隻有皇城的那點力量,又怎能抵得過這後秦的龐大的虎狼之師?因此,太子殿下隻好作罷。”
慕容垂歎了口氣,點點頭,“朕知道令兒的一番良苦用心,可是如今形勢如此,朕自是不會怪他的。不過,此番也是委屈愛卿了,即使随是有生命被遭受威脅的危險,也要冒死前來為朕傳達這最後也是對朕最為至關重要的消息,朕,不勝感激。”
“陛下言重了,此乃臣分内之事,就算臣是死,也要為陛下傳達這最後重要的信息,絕不能讓陛下讓皇後就此抱憾終身。”醫官義正辭嚴道。
慕容垂欣慰地點了點頭。
後秦這邊,姚苌最後一次問雲琳:“姑娘,其實你也可以不死的,隻要你乖乖效力我大秦,當我大秦在後燕的細作,我或許可以考慮饒你不死然後直接放了你,怎麼樣?”
雲琳死死瞪着姚苌,“呸”了一聲,道:“你做夢!既然我已經是大燕皇子的人了,那我就是大燕的人了,我理應随時恪守本份,為大燕盡自己的一份綿薄之力,又怎會輕易就降服你這無恥之徒,降服你這殘暴不仁的秦人。你少廢話,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反正,今天就算是身首異處,我也絕不會臣服于你的。”
姚苌哂笑了一下,“好,既然你如此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怪不得朕了。”
随後,姚苌一聲令下,就讓劊子手準備行刑。那劊子手長得無比的壯實,特别是那手臂上顯而易見的肱二頭肌,可以看出平時也是個沒白練的練家子。
就在那大砍刀就要直直落到雲琳那細嫩的脖子上時,突然一個蒙着面的人一個飛身踢就踢開了劊子手手手的大刀,然後便扶起雲琳,快速的朝前方跑去,想要逃離此地。姚苌看着這壞自己好事的不知好歹的蒙面人,立即命令劊子手夥同衆人将這二人一同拿下。随即,蒙面人便與這些人展開了激烈的決鬥。在決鬥中,被護在蒙面人身後的雲琳終于在蒙面人回頭應對背後的敵人時,通過他那明亮透徹的眼睛瞬間看清了一切——原來是他!
姚紹也是眼光犀利,一眼也認出了蒙面人的身份,“怎麼會是他?正好,趁着這個工夫,将他就此除之後快,今後,就再也沒有人和我争太子之位了。”
一陣思緒過後,姚紹立即拿起寶劍,朝着蒙面人刺去,卻被蒙面人及時反應過來,一個轉身便躲了過去。看着自己的攻擊落空了的姚紹,心裡很是不服,索性和衆人一起加入了戰鬥,借着這麼多的力量,就不怕出不掉勢單力薄的姚興所扮的蒙面人。想到這兒,姚紹頓時揚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由于所要對抗的人數實在太多,姚興是一手難敵四手,最後,敗下來的還得是自己,受苦的還有雲琳。索性,他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拼盡全力殺出了一天路來,突圍了出去。那個身強力壯的劊子手見狀,立即伸出重拳追了上去,想要給二人緻命一擊。正當雲琳快要被劊子手的重拳擊中時,姚興眼見不妙立即替雲琳擋在了前面,為雲琳成功擋下了這一拳,嘴裡的空間頓時被湧上來的鮮血占滿。不過為了不讓自己的身份提前暴露,他直接将鮮血又咽了回去,和劊子手鬥在了一起。劊子手搞暗算倒是在行的很,論起武藝倒是不如姚興了。姚興不到一會兒就将劊子手打倒在地,然後伸出拳頭,朝着劊子手的臉就是一頓胖揍。揍完一通後,就繼續帶着雲琳跑路了。
二人剛跑出去沒多遠,那劊子手就有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惡狠狠地盯着二人離開的方向,然後拿起地上掉落的大砍刀,朝着二人追去。很快,那個渾身都是力氣的劊子手就追上了二人。姚興見狀,急忙把雲琳護在了自己身後,然後繼續和這個死皮賴臉不依不饒的劊子手拼在了一起。終究,關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劊子手又被姚興再次打趴下了。姚興沖着地上狼狽不堪的劊子手嚴重警告了一番,就準備帶着雲琳繼續出逃。誰料二人剛轉過身的工夫,劊子手就又迅速爬了起來,還是重複之前的動作,拿着大砍刀,朝着二人殺去。既然他那麼想找死,姚興也不再慣着,直接一劍刺穿了劊子手的腹部,腸子肚子流了一地,看着又瘆人又讓人作嘔。解決完劊子手後,姚興就又帶着雲琳逃之夭夭了。
跑到一座座山巒下的草地處,姚興終究還是忍不住了,之前被吞下去的那口血又快速湧了上了,充滿了自己的整個口腔。姚興立刻摘下面罩,往外吐了出來。那血,落地的瞬間,直接将綠油油的草染的鮮紅。雲琳看着姚興不惜為自己身手重傷的樣子,不禁心裡觸動,有些不是個滋味兒:“我果然沒有猜錯,真的是你!你為什麼這麼傻,你這麼做真的不值得!”
姚興擦拭了一下嘴邊的血迹,然後轉過身來,面對着雲琳,微笑着說:“阿琳,隻要是為了你,沒有什麼是值不值得的;然隻要能護你平安、周全,于我來說,一切都是值得的。你可知道,當時知道你即将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多害怕嗎?我怕我以後再也不能見到你,眼睜睜看着你殘忍地被從我身邊剝離而去,讓我徹底失去你。你可知,失去了你,就等于讓我姚興失去了大半條性命,以此,與其餘生繼續用剩下的那小半條命痛苦的活着,堅守着這具再也沒有任何靈魂的軀殼,倒不如直接一了百了,和你一同前去來的自在。如今,看着你在我面前平安無事,我這怦怦亂跳的心也總算可以踏實了。”
“可是,方才你的那個弟弟似乎已經識破了你的身份,你就不怕他去你父皇那兒告狀揭發你嗎?”雲琳語氣裡有些擔心。
姚興搖了搖頭,然後伸出手來輕柔地撫摸着雲琳的臉,笑着說,“不怕!在這個世上,沒有什麼比讓我失去你能讓我更可怕的事情了。他要去父皇那裡告狀也好,看不慣我随意胡鬧挑撥也罷,我都不在乎,在這個世上,我唯一在乎的關心的就隻有你,其他的對于我來說要麼是舉足輕重,要麼是不值一提。”
說罷,姚興就将雲琳緊緊擁入了懷中。雲琳的耳朵緊緊貼在了姚興那結實的胸膛上,感受着那為自己而熱烈跳動的心跳。
“阿興哥哥,其實雲琳就隻是個涉世未深的鄉野丫頭,根本不值得你如此傾心以待。”
姚興笑了一下,低頭看了看懷裡的雲琳,然後又将頭擡起,望着對面那座山上開的正燦爛的遍野的山花,道:“我管你是鄉野丫頭還是什麼涉世未深,這些對我來說統統不重要,我隻跟着我自己的心走,既然我的心選中了你,那就是你,誰也改變不了。人的心永遠比自己的眼睛還要犀利,還要正确。阿琳,其實你也不必這麼含蓄,我知道你剛才那番話的真實用意。我早就跟你說過,我可以拿我的一生當作賭注去等你,哪怕這一輩子都等不到你,這盤賭注算是徹底的輸了,但是我姚興曾經也用盡全力去愛過一個人,此生也算是無憾了。”
雲琳頓時被姚興的一腔骨子裡對自己的深情厚愛所打動,眼淚頓時便浸濕了自己的眼眶,道:“阿興哥哥,謝謝你!雖然我雲琳這輩子做不到成為你的人并全心全意去愛着你,守護着你,但是我依然會把你當作一輩子最親的人來看待,甚至比所有人還要親。”
姚興幸福地笑了笑,沒有說話。然後姚興思緒一轉,道:“阿琳,你看,那漫山遍野的山花兒開的可真美,和你笑起來的時候一樣好看。不過雖然她們再美,但是我卻隻認準最豔壓全芳的,那朵在風中輕輕搖曳沖着我點頭微笑的一枝獨秀——那就是你!”
雲琳頓時像被塞進了蜜罐兒裡。她從姚興的懷抱裡掙出,望着那遍野的山花兒,道:“可是,這其他的不也是很美嗎?萬一有一天阿興哥哥有一天有喜歡上了其他的,那該怎麼辦呢?”
姚興笑了笑,說:“永遠都不會有這一天——因為這朵花現在已經長在了我的心上,并深深地紮了根,永遠以最美麗的姿态在我心上綻放着,不會凋謝枯萎。”
雲琳将手指屈成彎鈎狀,刮了刮姚興的鼻子,“嘴貧!”
姚興臉上的那抹笑變得更加燦爛了。他連忙趁着雲琳一個不注意将雲琳筆直抱了起來。雲琳一臉害羞地看着姚興,并捶了下姚興的胸口,道:“讨厭!快放我下來,你還受着傷呢!”
姚興一臉幸福地俏皮道:“我就不!不就是點傷嘛,我扛的起!現在,我隻想就這麼快快樂樂地陪着你,不想再讨論其他。這樣吧,我們不如現在就去那坐山上,去采花,怎麼樣?”
雲琳微笑着點了點頭。
二人在那遍地山花間嬉戲了好一會兒,實在疲憊了,就坐在山花地裡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