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長安一片寂靜祥和。皎潔的明月高高地挂在深黑的夜空中,旁邊不時有幾顆星辰環繞。此時,長安街邊的梧桐還在靜靜開着,合歡樹上的合歡花早已緩慢地遮住了自己的嬌容,準備休息了。
這時,一隻鴿子從明月旁劃過,給正在陪着星辰聊天解悶兒的明月差點吓了一激靈。
那隻鴿子一路飛,一直飛進了苻苌府邸。苻苌一把接住了鴿子,取下了鴿子腳爪子上的信條,快速浏覽了一遍,不經輕蔑地笑了一下,然後就把信條無情地撕成了碎片,撒向了空中,頓時,一派小規模“仙女散花”之景。
“大人,可是宮内或是前線有又什麼大的變故?”安斂生疑惑道。
苻苌笑着搖了搖頭,“不是前線,而是宮裡,是我們那了不起的太子爺嫌自己勢單力薄不夠對付我,特意找來了個幫手來一同合力對付我。不過,這個幫手還真是讓我感到過分意外啊!不想竟是他!”
安斂生不禁有些好奇道:“大人所指何人?怕是這個人是活的有些不耐煩了吧!?竟然敢公然和大人進行抗對。”
苻苌苦笑了一下,說:“此人并不是别人,而是我們大名鼎鼎的相雲相大人。”
“相雲!?”安斂生不免有些吃驚道。
“對,正是他。其實這次我們之所以被囚禁在這個府上也是那相雲偷偷通過書信的形式給姚崇提供的計策,以此來牽制我,讓我不能再在朝堂上指手畫腳、呼風喚雨了,看來,他與這姚崇這如如意算盤打的可真是好!還不是一般的好!先設法鉗制住我在先,讓我不能再興風作浪,然後等時機一到,再将我等一一除去,了卻這大秦心頭之患。”
說罷,苻苌不禁仰起頭哈哈大笑了起來,這笑容裡,全是對這群不自量力之人的鄙夷。
安斂生不免有些驚慌失措了起來,連忙道:“那大人,我們如今該如何是好啊?難道就坐在這裡乖乖等死?”
苻苌看了看一臉驚慌的安斂生,嗤笑了一聲,道:“你先不要如此慌張嘛,雖然他們現在是已經做好了周全的計劃,但是他們恐怕忘了我苻苌的手段了吧!?我苻苌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裡過,他們在我這兒,隻不過是一群不自量力的烏合之衆。想蜉蝣捍大樹?好,那就看看他們到底有沒有這個能耐!在這天下之中,能鬥的過我苻苌的恐怕也都還沒出生呢!”
“那大人,我們現在該如何行事?”安斂生問道。
“你先不要慌張,我自有打算。對了,之前姚紹在見我的時候好像提到過什麼‘司馬衷’什麼‘癡傻藥’對吧?”苻苌刻意問道。
安斂生細細想了想,道:“回大人,小的記得那一次姚紹和大人在河邊談話時,像是其中有這麼回事。”
苻苌笑了一下,“那就對了。”
“大人可是有何高計?”安斂生頓時來了些興趣。
苻苌微微點了點頭,“是的,我的确是想到了一個好玩的計劃。既然之前那姚紹一心想要姚崇變得又癡又然後做一些不可理喻的失常行為,以此便抓住把柄讓姚苌就此廢了姚崇的太子之位,他自己好接下來上位。既然如此,那我們此次不妨就親自幫他一把,順利實現他那心中的宏圖大願如何?”
“大人的意思是指?”安斂生不禁有些困惑道。
苻苌輕輕笑了一下,說:“在我屋裡,有一種我精心配制的藥物,專門能讓人變得又癡又傻,幾乎能與當初那‘何不食肉糜’的司馬衷無異,并且,絕無半點解藥可解。以前,我總認為何必非得讓那個姚崇就此瘋癫幹脆直接将他一刀了斷豈不更好?可是我事後又細細想了又想,認為此刻這種情勢下,越是再多沾王室朝堂的鮮血反而更容易引起那姚苌的懷疑,與其如此,倒不如直接讓那姚崇徹底瘋掉,讓姚苌未此痛不欲生,我們到時候就隻顧在一邊看熱鬧,别的什麼都不用管,豈不美哉!”
安斂生哈哈大笑了起來,道:“大人果真是妙計無雙,妙計無雙啊!如此,也讓那姚苌親自嘗嘗活生生看着自己兒子瘋傻掉的滋味兒!”
“好了,事不宜遲,你趕緊進我屋裡去取藥吧。”
說罷,苻苌又将頭探到安斂生的耳朵前,在悄悄說些什麼。估計是告訴他藥品的存放位置以及使用方法吧。安斂生聽後,立刻飛奔至屋内,找起了藥物。
功夫不負有心人。安斂生終于在打開了一間暗格後,成功翻出了藥物,連忙推開門,守在府外的兩個太子宮的士兵已經疲憊的昏昏欲睡,索性安斂生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扭斷了他們的脖子,讓他們徹底睡下。做完一切,安斂生就快速離開了。苻苌将手背在前面,望着安斂生的背影,不禁笑了笑,“隻要此次那沒用的姚崇一瘋,我就毫不耽擱,實施我苦心經營這麼多年的大計。阿堅(苻堅),哥哥終于可以為你報仇雪恨了。這次,我勢必要讓他姚家為我前秦付出千百倍地代價。”
雖然表面上強撐着那一抹笑意,苻苌的眼眶裡卻早已是淚水。隻是那笑意伴随着時間流逝逐漸凝固,如此乍一看,倒是有些陰森可怖,讓人不寒而栗。
國破家亡之痛又有誰人能懂?
小城客棧裡,拓拔珪由于睡不着正一個人将手背在面前,呆呆地坐在桌邊,望着那光滑潔淨的桌面,想着事情。桌上燭火通明,桌面上不覺倒映出那明亮給人帶來希望的燭火的身影。不過細看,還以為是桌子上竄起了一支小火苗。
這麼看來,拓拔珪倒還真是有幾分可憐,看着看着他,讓人不禁泛起幾分酸楚。
拓拔珪歎了口氣,心中滿是對張嬌的思念,“嬌兒,不知道你現在過得怎麼樣了?今天,聽客棧裡的人說,這次晉燕開戰,慕容炬又身先士卒,帶兵前去沖鋒,又将你一個人這麼孤零零丢在家裡不管不顧。我現在真的無比想立馬飛過去,親自到你的身旁,貼身照顧你,看着你。我真的很挂念你。這幾天,妹妹都能看到你的一颦一笑又再次出現在我的眼前,可我剛想去觸摸你,你卻忽然消失不見,那時的我心中除了無盡的孤獨與無助,還有滿滿地失落,難過。我拓拔珪這輩子從來沒有想念過一個人這麼厲害,唯有你除外。嬌兒,你知道嗎?你現在仿佛已經成了我心裡那一塊不可分割的心頭肉,一旦失去你,我的心不知道會有多痛,每日,都要飽受那心頭無盡滴血的滋味兒,真的是不好受!”
記憶開始快速倒轉。那時,拓跋珪獨自坐着一桌,正一個人靜靜地喝着悶酒,喝了一口又一口還不見憂愁消解。這時,一個白胡子白頭發的老頭兒走了進來,坐到了拓拔珪的一桌。那頭發和胡子,白的跟冬天雪一樣。拓拔珪望了望那老頭兒,也沒有太過在意,依舊喝着自己的悶酒。
“這位年輕人,酒喝多了可是對身子不好啊!”老頭溫馨提醒了一下,順便打破這有些冷清的氣氛。
拓跋珪沒有直接回答老頭兒,隻是沖着老頭兒很自然地笑了一下。老頭兒也很懂禮貌,也回了拓拔珪一個微笑。
“不知這位年輕人何方人士?這番行色匆匆又是到哪裡去?”老頭兒問道。
拓拔珪看了一眼老頭兒,也不想是個另有企圖的人,便幹脆利落地回答了他:“哦,老者,我的一個遠方朋友最近不幸病倒了,所以我特地備了些厚禮準備前來看望她。”
“恐怕不是普通朋友吧?是自己的心上人對吧?”老頭兒果然有點兒能耐,一眼就洞察了拓拔珪的心思。
老頭的這一番話可把拓拔珪頓時驚的酒意全無。他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老頭兒,“老者好生厲害!不知您是如何看出的?”
“就憑你方才在回答我時,雖然表現為一臉的平靜,但是那雙眼睛裡卻透漏出幾絲難以掩飾掉的執着的深情,因此,我敢推測,你所說的那位朋友必不是一位普普通通簡簡單單的朋友,大概是你的心上人無疑了。”老者有條不紊道。
“老者果然道行高深,在下實在佩服,佩服!”拓拔珪由衷地感歎道。
老頭兒用手輕輕摸了摸自己那長長的白胡須,大笑了下,道:“年輕人過譽了,這些不過都是些三腳貓的功夫,根本不足挂齒的。對了,年輕人,看你剛才那樣子,想必你那心上人必是也深情地愛着你吧?”
拓拔珪低下頭,笑了笑。不過這笑容裡卻隐含着些許淡淡的憂傷,“雖然我是深深地愛着她,念着她,可是……她的心裡卻是一直沒有我的存在,一切不過是我的一廂情願罷了。”
老頭兒不不免感到有些驚訝:“哦?這麼說,就是你喜歡她她還不喜歡你喽?”
拓拔珪擡起頭,沖着老頭兒有些難過地點了點頭。
“既然她如此不愛你,那你又何必如此強求自己,非要對她一廂情願呢?”老者不禁有些好奇道。
拓拔珪似笑非笑了一下,“不為什麼,就因為我愛着她,我心裡有着她。雖然她現在是不愛我,而是将自己的心托付給了另一個愛着她的男人,但是我可以去等,我可以用我的一生去等她。隻要她願意,我的心門随時為她打開着,從不會為她關閉。自從上次和她相見的第一眼開始,我就已經深深地愛上了她。那一瞬間,仿佛我的心我的魂都已經全然被她攝走,再也拿不回來了。每天,我都會時不時的做夢夢見她,她還一如我們剛見面的那番,清純可愛,美麗動人,那一颦一笑直撩人心弦,我至今都遲遲忘不了。自打和她那日分别以後,我整天茶不思飯不想,腦海裡全都是她的身影,永遠都揮之不去。即便是後來想開了一點,勉強進了點東西,也覺得味同嚼蠟,難受至極。每天,我都在備受相思的煎熬,心頭仿佛在滴答滴答往下無盡地滴着血,永遠都不肯有停下的意思。終于,我熬幹心血,望穿秋水,終于等來了如今能與她得以再次相見的機會,我真的非常開心,哪怕不用近近站在她的面前,隻遠遠眺望着她幾眼,看她一切過的安好,我也便心滿意足了。”
老頭兒聽完拓拔珪這一番情深意重的肺腑之言,不禁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明知她已是有夫之婦,已是愛而不得之勢,為何你還要如此苦苦強求自己,非她不可呢?”
拓拔珪深深地歎了口氣,略微笑了一下,說:“我曾經也有過幾次跟我自己說,明明她都已經是别人的女人,别人的妻子,為何你還卻是如此這般執拗,非追着她不放呢?可是,我卻這樣告訴我自己,因為我現在已經忘不掉她了,她仿佛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一刻就已經在我的腦海在我的心裡深深紮了根。她伸出的那長長的藤蔓已經将我的心嚴嚴實實地包裹住,不允許任何人再想進入。當初,我天真的以為愛一個人是一件無比簡單甚至不需要動用身上任何一絲力氣的事,可是現在看來,是我錯了,它是需要氣力的,如果沒有足夠的氣力,怎麼來去忍受那劇烈的心痛呢?可是,我現在已經深深地陷進這份不知道會否有結果的感情中了,再也爬不上來了,我也懶得再爬上來。”
老頭兒望着一片癡情的拓拔珪,不禁又深深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年輕人,明知不可為非要而為之,這又是何必呢?與其這樣做一些終究看不到結果的甚至不會有預想中的結果的事,倒不如索性放下一切,重新再去尋覓一段新的有意義有結果的事情。這樣,或許還能有個盼頭。”
拓拔會珪笑了笑,“可是我的心裡現在已經裝滿了她,再裝不下任意一個人了。她就像一隻在我心田裡飛舞的蝴蝶,那裡的花永遠隻為她盛開着。雖然這是一段注定看不到任何結果的事情,甚至會被别人嘲笑可憐、自作多情,我都認了,我就這般靜靜地守護着她,陪伴着她,隻要看見她過的好,我就已經心滿意足,了無遺憾了。這樣,對于她和我和她的最愛的人來說,也算是公平的。”
“年輕人,你可别小瞧了這愛情,它可是有魔力的。它可以讓一個正常人走火入魔,做出連他自己也意想不到的事情,它也可以讓一個無惡不作之人重新變成一個大好人,它是可以深刻地去改變一個人的。别看你現在一副與世無争的樣子,可當你再也抵抗不住愛情的魔力時,它就會深深改變你,讓你至此像換了一個人,再也回不到以前那個樣子。”老人一臉平和,語重心長道。
“換了一個人?改變一個人?使人走火入魔?”拓拔珪淡淡一笑,“或許,以後,我真的會如老者所說的一樣,徹底着了這情的魔力——但是,我相信我自己,絕對不會!我是一定不會做出任何傷害她傷害我們這份感情的事的!”
老者笑了笑,道:“年輕人,你現在别看你自己說的輕巧,可到最後你也會身不由己的。”
說罷,老頭兒就頭也不回地走了。拓拔珪望了望老頭兒的背影,沒有過多理會,就用起了膳。
飯剛吃到一半兒,那老頭兒不知怎的又折了回來,沖着拓拔珪微笑着說:“年輕人,現在也不能就把以後的一切說的那麼絕對,城外不遠處有一棵菩提樹,據說啊,靈驗的很!有機會了,你記得去那裡參拜一下。這菩提樹啊,不僅能夠許願祈福,還能夠參透你将來的愛情呢。據說啊,凡是幸跟菩提樹有緣的人,都可以獲得一份偈語,上面說的是關于你愛情的方方面面的判斷,無比的靈驗可信呢!”
說完,那老頭兒算是徹底離開了,沒有再折回來過。拓拔珪對剛才老者的話也是不以為然,在他看來,這些謠傳都不過是哄哄小孩子的把戲,不值得當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