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禮監的秉筆太監王得利剛從馮守那邊得知,封鎖養心殿和一個勁給裡面送冰鑒的因由,他在衙門上大喊大叫,來回轉圈,“程淮之這是天大的膽子啊,看我們司禮監的人都活的太舒坦,帶着一塊送死不成,皇上崩了這麼重大的國事他瞞天過海地延了一個月,倘若不是東宮這回早産,還準備瞞他到什麼時候?”
論有一個每天帶着下屬作死的上司是什麼體驗?
王得利恨得咬牙切齒又得幫着收拾殘局。
一片紅從遠處而來,那面似玉盤的大人撩起曳撒過了門檻,風情搖晃的眼就那般定定地睨着他,像是料定他知道内情了。
王得利平庸的臉上滿是讨好,内心裡卻波濤洶湧,先前連吱會一聲都沒,現在才找他,這到底是什麼歹毒上官啊。
想是想,但他面上帶着膩不死人的微笑,“程大人,您來了咱們是不是得趕緊上養心殿去了。”
俗話說皇帝不急太監急,他跟在後面急得腦袋上直冒火星子,程淮之雲淡風輕地往前走,還和他閑聊,“王得利,你在秉筆的位置上多少年了。”
他摸不着頭腦,實話實說,“快十年了。”
心裡忍不住腹诽,宦官大多是用時間和資曆熬着,或者認個好幹爹,誰有你這皮相和驚天大運啊,三五年就從火者上位到了提督,這皇上要沒有龍陽之好外人都不相信。
程淮之步入正題,“做個交易怎麼樣?你将來做這提督的位子,我留下的人都聽你支使,你讓李魚在秉筆的位子上安穩養老怎麼樣,新皇這邊有什麼差池你替他多擔待。”
王得利面上一驚,這是在交接後事?可他還這麼年輕最起碼絕對能活得過他,位子不是給他的幹兒子留着而是給他,這不會是什麼陰謀吧?
程淮之掃他一眼,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清淡淡地說,“李魚沒有你機靈,他不是這塊料,沒有我你即使想上位,也得鬥赢其他兩位秉筆,你也知道他們都不是好相與的,我選你也是因為你能提前在八王那裡搭橋,是個未雨綢缪的人,錯不了、”
王得利面上不顯,但還是表了忠誠,“能得到提督的提拔是小人的福氣,但咱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提督最起碼千歲萬歲,奴才跟在你後頭撿殘羹剩飯吃就夠了。”
程淮之淡淡笑,寬松的袍子下隐約能看出來玲珑的曲線,王得利偷偷看了一會,最後得出了提督大人實在是個尤物,不以色侍主的話純粹是浪費天賦的結論。
兩人的腳程夠快,不過一刻鐘便到了養心殿,冰棺封存得再好推開門還是有股腐爛的味道撲鼻而來。
李魚得了信早早來了養心殿廊庑上侯着聽令,程淮之冷靜地吩咐廊子上的下屬,“讓人去皇太子府上,讓皇太子來主持治喪儀式,讓主子準備好靈前即位,國不可一日無君。王得利去内務府讓人把之前備的刷過四十九道漆的梓宮擡來,還有入殓時塞的口含,喪衣,陪葬器物這些都備好。李魚給國師送去皇上的生辰八字測吉時,順便通知皇太後皇上崩了一事。”
王得利低頭聽令但是打心眼裡佩服這位大人,辦事确實是有條不紊,他還有得學。
一層層的令傳下去,内庭的人都提着燈籠子動了起來,從高處往下看,像是一尾尾金錦鯉晃動在四方的魚池裡。
宣武門上的喪鐘鳴了三下,皇上駕崩,八王連滾帶爬似的朝着養心殿而來,他到的時候皇上更過衣,閉上眼,像個沉默的蠟像,他算是皇室裡為數不多和皇上有過父子親情的皇子,他撲倒在冰棺上,捂住心口默默流淚。
程淮之寂寂地站在一側,眼圈通紅,神情凄凄哀哀,像一叢剛受過雨的鸢尾花,适時上前安慰皇太子,“主子逝者如斯夫,國不可一日無君,皇上臨終前的遺願也是希望您盡快即位,保天下之太平。”
皇太子擡頭看他,“皇上怎麼走的這麼突然,晌午到夕方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在邊上伺候還是誰?”
程淮之表情悲戚,說得一闆一眼,“主子,您知道,我也才剛接到信,晌午我上了您府上赴宴,伺候主子的是馮守,前段時間皇上還醒了不少時間,用了些餐,這突然一個下午就病情惡化走了,節哀啊。”
皇太子擦掉眼淚,站起身來重重拍了下程淮之的肩膀,“我登基之前,内庭還得靠你,你是父皇留給我的财産,你就把我當成父皇侍奉就行,我絕對不會薄待你。”
程淮之溫順道是。
雍和宮剛接到信的時候,魏杏瑛正抱着剛落地的小皇子,仗着他母父的基因,他生了對大眼,挺翹的小鼻,深邃的輪廓完全随了陳錦琮,讓她多了些憐愛,忍不住逗着他飽滿的小臉。
可惜不能說話,但是在皇宮裡能保住命都算運勢不錯了。
皇太孫落地,雙銀和雙陸都從東宮退了回來,在值上聽令。
祈春怕主子受累,看她陪小皇子時間不短了,勸阻道,“娘娘讓奶娘抱去吧,你身子弱不能過度勞累。”
魏杏瑛輕輕瞪她一眼,似雲若霧,“你這是把我都當成小胎兒了吧,我哪裡有那麼嬌弱。”
雙銀站在邊上癡癡笑,也開始争寵道,“祈春你快成老媽子了,你管的太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