濕透了的毛發雜亂地貼在女人的臉龐,生着溫婉的眉眼卻有着無比倔強的眼神,她啟了啟蒼白的嘴唇,呐呐道,“是不是沒有轉圜之地了?”
魏杏瑛也覺得荒唐,面對一個有孕在身的人卻又多給了幾分耐心,直接反問道,“你想讓我抗旨?廢太子都進了宗人府,你以為我一個沒有實權的皇太後有多大的本事?”
衛婉捧着滾燙的手爐,鬼使神差地念出一個程來。
魏杏瑛讀懂了她的話外音,分外惱怒,“你以為你們家和程家沒有血海深仇嗎?一個和我情深厚誼的未婚夫,一個是殺了他滿門的仇家,難不成我腦袋昏頭了求他大義放過仇家?你把我當成白癡了嗎?他能擡手放過你和衛禮都已經是菩薩心腸了,沒人心疼他我還心疼。”
“衛婉你是對我有恩,但你謀求的是什麼你心裡也明白,沒有人是傻瓜,我不屑于拆穿你,你也别挾恩以報,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證你肚子裡的孩子安安穩穩出生,八王在後邊虎視眈眈,再溫順的帝王都不會準許一個隐患在身邊待着,待孩子出生以後我立刻請旨為皇太孫封王,滿五個月你立刻随行前往封地,新皇上任還有一線生機,再往後延就走不了了。”
“之後我會讓雙陸和雙銀去東宮守着你,八王妃是不能容人的人,孩子落地之前你都不能單獨出行。”
衛婉頹敗地低着頭,終于認了命,低低落下一句,“那皇太後有我胞弟的消息可以打發人上東宮告訴我一聲。”
魏杏瑛淡淡看了她一眼,吩咐雙銀去找雙陸,兩人去東宮待命,有急事回來禀報。
雙銀用大氅包着衛婉走出了内殿,她看着身邊這個女人,皇太子妃之前始終昂着的頭顱終于低了下去,小小羸弱的身影,像她之前溫養過的馬蹄蓮,在陰影裡待時間長了也就慢慢枯萎了。
魏杏瑛馬蹄袖下的手交疊着,神情有些恍然,她在這個位子上坐的越來越得心應手了,都有點忘了初心了。
程淮之撐着傘在外頭周旋了好一陣子才回來,看到前皇太子妃從雍和宮出來,他才收了傘忐忑地走進去。
魏杏瑛隔着白的帷帳遙遙坐着,神情不悲不喜,鵝蛋大的臉比起前段時間還是消瘦了一些,看到他來了才稍微笑了笑,“淮之外頭可冷?今兒下了快一天的雨,我在殿裡郁悶死了。”
她一面對他時就總不自覺有些撒嬌小女孩的情态。
兩人都默契地沒提今日的人和事,享受着兩個人相處的寂靜。
程淮之脫了靴,穿着白光光的亵衣走過去,昏昏的燭火下是他放大的影子,身形細長又玲珑有緻,燭光照亮他烏壓壓的眉眼,眼裡是壓抑了太長時間的思念和執着。
他得償所願,大仇得報,他打頭個感謝的就是對面這個小姑娘,這麼黯淡無光的日子因為她在,回想起來倒沒那麼難熬了,她坐在皇太後的位子上乍一看很唬人,但實際上一直都是他理應嬌養的小姑娘。
他迫切想追問,但又忍不住自卑躊躇,她到底想不想抛下這皇權富貴,和他遠走高飛?
他走過去将她圈在懷裡,冰冷的手被她捂在暖熱的手掌心,他莫名有了些信心了,貼着她的耳朵終于問出聲,“杏瑛,你想和我私奔麼,我不當一手遮天的提督了,你也做不了皇太後了。”
魏杏瑛仰頭吐出一口氣,故作輕松道,“你不早些提?我早受夠了這後宮了,自由萬歲。”
她翻了個面抱着他細細的腰,惡狠狠地說道,“那你可不準反悔,以後到了宮外頭跟着我受窮你别說是我阻了你的榮華富貴。”
程淮之眉目舒展開,一下一下順着她的秀發,勾起唇說:“那你可得吃些苦頭了,我從西域拿了假死藥,你吞下去會一天一夜陷入假死狀态,皇上目測也就是一個月的事,我和他約定喪禮延到皇太孫出世後,得委屈你到時候吞了假死藥在棺材裡待兩天了。”
魏杏瑛猶豫,“那你怎麼脫身?八王不是容易糊弄的人吧。”
程淮之遲疑了一下,為了保證謀劃穩妥實行,決定暫時不告訴她,于是摟緊她細膩的肩膀,插科打诨過去,“臣自有脫殼的辦法,皇太後娘娘這些時間擔驚受怕瘦了許多,臣心疼的緊,給你疏松疏松筋骨。"
說完力度适中地按捏起來,魏杏瑛享受地閉上眼暫且不去想這些糟心事了。
到了晚上雨已經停了,剛下過雨天氣很涼爽,程淮之看着人閉上眼睡着了,起身滅了兩個殿角的火盆,才出了雍和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