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宮人們似退潮般的出去了,雙銀給栓上門上偏殿候着吩咐了。
魏杏瑛才緩緩道,“爹,你伶仃入獄都是因為我,一世風骨清明栽在我手上了,東宮風險雨急,爹你及時退出行麼,我不可再被當成利用你的籌碼了。”
魏絡正襟危坐,斟了兩杯酒,小酌了一口才道,“萬事福禍相依,這事過了以後正好急流勇退,但恐怕以後不能在朝堂裡替你周旋解圍了,但是我對東宮總有種隐測,風雨即将到來,誰都不會明哲保身,形勢隻會越發嚴峻。”
“我在大獄裡受了高虎善待,全是淮之的功勞,上回我和他商議的對食一事,他告知你了嗎?”
魏杏瑛懵了,蹙眉疑惑,“什麼對食?我不知道啊?”
細想了一會她又紅了臉,手足有些無措,拿起搖扇扇了一會風又放下,有種坐立不安的感覺。
魏絡了然,這是害羞了,于是伸手和她碰杯,直到看到對方吞了一口酒釀進去,緊繃的神經似放松了以後才回道,“皇太子那人我從小看大的,性情狹隘,獨占欲太盛,你們兩人骨子裡都倔強,若是你成了他的侍妾或者皇後都會讓你成了依附于他的菟絲子,徹底沒有了自我,為父總不能看着你跳火坑。”
“這件事唯一的解局之處在淮之,他雖說是内臣,可本性善良,平等待你,又是以前的未婚夫妻,沒有比他更知根知底的人了,我早年給程家搭過手,這不眼下咱們還得指望人家。你現在身份敏感而受限,雖說享受榮華富貴,卻危機重重,皇太子的妻族絕對不會容忍你在他們一側逍遙或者說動搖國本,淮之如今位極人臣,比我更有能力保護你。”
他總是這樣,不需回報替她謀劃,有時犧牲了自我,可是她如今羽翼漸豐,可以脫離親人的保護了,淮之的愛是錦上添花,她唯一的依仗是她的頭腦本事和善用人心的能力。
兩人碰了幾次酒杯,回甘辛辣的酒液順着食道滑進了胃裡,讓人發了全身的熱汗,離别的愁緒還是漂浮在了空中,但都默契地沒有戳破窗戶紙。
過了半響,魏杏瑛難為情但是還是吞吐道,“還有個事,東宮有孕三個月了,差點能顯懷了,但是陳錦琮還不知情。昨夜太上皇去了,明個各宗親命婦輪班進來守靈,淮之和我估計得上些心,怕敦王皇妃出些差錯造成動蕩,但是這還不是最緊要的,太上皇殡天随之而來的就是….”
她難以啟齒,遠山似的眉頭染上一絲愁緒,青色的天光爬滿了她恬靜美好的側臉,眼神有股不似凡間人的悲憫。
魏絡曼聲接過,“你說陪葬?前朝開始自有定數,不可改制啊,你可是可憐那李太妃和常太妃等人?”
知女莫若父,魏絡一語說中下懷,魏杏瑛疊聲道是。
“這世道女子難為,臨終了還被人裁決了死法,這無辜之人的命就這般輕賤麼?不過除了這兩位我有些交情的,還有和我向來為敵的衛家太妃,皇太子妃的姑姑。”
魏絡能從微末揣測全局,歲月沒在他臉上留下殘忍的痕迹,眉眼間的細紋裡融合了溫和穩重的風采,他淡然道,“聽淮之提起,之前小将軍慶功宴之時衛瀛被外派了,但估摸時間得是回來了,那頑固的老情種絕對不會讓他妹妹入了黃土,當是找奴才頂替了。”
魏杏瑛感到一股悲涼和憤怒,像常太妃那樣的有子嗣的可以逃過一劫,可李太妃雖然生性愛得些小便宜但是罪不至死,隻是因為娘家勢弱,便沒人管她,随她去死。
可是有權有勢的人家随便找個替罪羊就行了,冤死的奴才不少,誰又會記得,怪不得雙銀那般遷怒東宮了,沒有絕對無辜的人啊,連她不是也為了自保沒有伸手拉李太妃麼,看着人即将被活生生吊死的滋味不太好受,激得她又灌下了一盞酒。
借酒消愁愁更愁,魏絡洞察人心的能力堪稱一絕,他飛快察覺到了剛才魏杏瑛帶過的詞眼,有孕和不知情之類的,他帶着三分笃定和七分心疼關懷得問道,“陳錦琮為難你了?你受罪了,都怪為父,以前太過相信他不會逼迫你,結果眼下看來他早已病入膏肓了。”
魏杏瑛被迫想到皇太子和他妻子肚子的孩子,耷拉着眼皮,情緒缺缺的,這兩個帶給她痛苦的人無處不在,将她的生活攪成了泥沙昏濁的魚塘,她是裡面奄奄一息的金魚。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奪走了本來就很稀薄的空氣。
直到門口突然傳來清朗的嗓音打斷二人的沉默,“學生程淮之前來拜訪皇太娘娘和魏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