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杏瑛頭一回聽到有人将利害掰碎了給她講,内心有些動蕩,既對不宜家宜室的陳錦琮有怨恨,又替懷孕了家庭卻不幸福圓滿的皇太子妃遺憾,五髒六腑有些說不出來的惡心。
本來就發燒一宿,早上才糊弄着喝了點清湯和藥,這下在胃裡翻江倒海,恨不得将她這個人劈成兩半,直接站起來沖進來了後院,抵住院牆吐了個幹淨,牆根處栽種的馬蹄蓮前兩個月就謝了,剩個灰溜溜的莖杆,讓人覺着凄涼荒慘。
雙銀聽司禮監的門房給信,說是祈春帶着魏杏瑛回永和宮了,給程淮之那打了個卯,也回來了。
站在門口和素錦挑鼻子挑眼的雙銀一看到這出,連忙追過來,拍着她的後背,焦急地問道,“主兒,你這是怎麼了?誰讓你惡心着了?早上這不白吃了嗎?你正病着。”
素錦遠站着一聽到這話,高聲喊道,“你怎麼說話呢?還能拉賴上我們皇太子妃娘娘不成?”
雙銀給她個白眼,扶着魏杏瑛,主仆兩一瘸一拐地又回了宮裡,素錦想跟在後頭進來,又讓裡頭的皇太子妃出聲攔住了,隻能又拉着臉站在門口。
皇太子妃起身迎她,不動聲色地按住了她的手,裝作關懷道,“這别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太後娘娘有喜了呢?那太上皇可是又得個小王爺,皇上也得個小胞弟,福上添喜了。”
魏杏瑛小臉蠟黃,也領教了這皇太子妃的厲害,不愧是名門之女,也可能是為母則剛,這威壓壓的她喘不過氣來,正想随便說些什麼圓滑地支應過去。
祈春在角落處觀察了半天,終于冷眼插了句話,“小人冒昧,對一對時間,這怕是那夜的,不如直接告訴了太子,想必也沒有父親會不接受骨肉至親,我們家娘娘又怎會阻礙他們父子團圓。”
皇太子妃冷嗤一聲,可面對魏杏瑛氣勢變弱了,眉眼溫婉可憐,“我們現如今在一個船上的螞蚱,你看我涼了難道你就能幸存嗎?陳錦琮那人能容得下誰?我知道你和程淮之兩情相悅,你斷然會拉我這一回的是不?”
魏杏瑛本就不會與她為敵,多找幾個同盟是她原本的打算,這會順勢拉着她的手,“如今怎麼瞞住這個孩子才是重中之重,昨兒東宮沒發現端倪嗎?”
皇太子妃歎道:“他一向對我不上心,一顆心全撲給你了,昨個禦醫說天熱所緻,他讓東宮的女婢多上尚物局領冰,其餘沒太幹預就又出門談公務去了。不過他邊上剛上位的小太監桂圓和衛家有些淵源,和我說他晌午之前準備慶功宴的禮品時又去了趟民間的多寶坊買了兩件簪,估摸着明兒要給你送戴之類的。
“這段時日你隻要虛情假意地迎合他就成了,待到孩子三五個月了瞞不住了,我會找借口上我姨母家探親兩個月,等身子重了難堕胎了,我再過了帝王眼,他隻能被動接受了。”
魏杏瑛聽到簪的事才晃然想到雨夜陳錦琮一個人嘟囔着什麼相會之類的,但她個大糊塗蛋不僅忘了還應了程淮之的邀約。
她恨不能影分身,為何這兩人偏生約在了一天,這廂滿足了,難道非得放程淮之的鴿子不成?可他早上那會期待的神情不似作假,這樣難熬的選擇到底什麼時候是頭?
過了半響,她撓了撓腦袋,似打定主意,直接哎了一聲,但昏脹的額頭在隐隐叫嚣,她今兒已經到極點了。
祈春笑了下,出來打圓場送客,“皇太子妃娘娘,我家小主兒昨個染病今兒還沒好全,一大早從司禮監拽着病體回來的,您的想法我家娘娘也都悉數了解了,你看我送您出去,這夏熱啊,您讓素錦給您支着傘,别曬着。”
皇太子妃瞧着魏杏瑛殷紅的面和透白的嘴唇,痛快地起身,端着極小的碎步朝着門口走去,素腰款款,體态端正,始終都是那副清貴講究的模樣。
兩人說了一會話,吊在天邊的太陽有些西斜,踏過門檻之際,熱浪翻滾着襲來,餘溫滾燙,曬得人肌膚刺痛。
皇太子妃低頭瞧了下尚未隆起的腹部,撂了一句,“魏杏瑛,祝我們都能得償所願。”
素錦趕緊上去迎接,飛快支起一把綠布綢子傘擋在主兒前頭,護着對方的腰朝東宮去了。
永和宮落得寂靜,祈春走過去将門緊閉,偏過臉問,“這皇太子妃所圖不小啊,居然想瞞下龍子,這如果出了岔子,咱們這些涉事之人都吃不了兜着走啊,您怎麼看這回的事兒啊,娘娘。”
魏杏瑛揉按着額頭,胳膊肘杵在八仙桌上,涼笑道,“我沒什麼看法,累得慌,早點歇了等着明兒的宴,你跟雙銀都下去吧。”
祈春吹滅了各處的角燈,留着一個龍鳳燭台的蠟燭,就拉着雙銀掩門出去了。
魏杏瑛昏昏沉沉起身朝着榻走去,咯噔一聲就倒在了上面,裹着錦被,逃避似的阖上了眼。
雙銀站在斜陽下,瞧了一會祈春素淨的側臉和鬓角細細的絨,半響才吱聲道,“祈春,是我對不住你,你可怨我,上回我若是提前告訴了娘娘,你也不會被。。”
祈春沒什麼情緒,理所當然道,“是我讓你瞞着娘娘的,哪裡怨的着你,你昨個替娘娘攔了不少事,我還得謝你呢。”
雙銀羞愧不已,搓着手帕子,暗暗發誓以後少給祈春找絆子,也不碎嘴子評論李魚他們夫妻倆了,這永和宮其力才能斷金。